“玉凤想死,却不敢死。二爷若地下有知当真盼着谁去陪他,那个人只怕并不是玉凤。”
说罢又站着守了半晌,听里头没了动静,这才静悄悄地关了门。
然而这半夜三更睡不着觉的,除了她们,竟还有别人。
此刻荣家的长房内也正亮着灯,荣太太无声无息地缩在躺椅里,儿子的头七刚过,她已经迅速衰老枯竭,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似的,那么大一个人躺着竟薄得只看到一层毯子,若是凑近过去瞧她的脸,更是容颜枯槁双目干涩,一向保养得极好的一头青丝也一夜之间白了许多,总是梳理得光洁整齐的两鬓也垂着几缕乱糟糟的碎发,整个人如老僧入定一般沉寂。
“太太,多少吃一点吧,一整天没吃东西怎么行?表小姐才给奴婢劝回去,换了身衣裳又来了,你不肯见她,她在外头哭了半天好容易才给她娘哄回去了。”
“叫她进来做什么?待嫁的新娘子整天陪着个快要死的老太婆,很吉利么?”
严嬷嬷捧着碗燕窝粥坐在她身边苦劝,荣太太却只睁大着眼睛看着屋顶出神,当听到“表小姐”三个字的时候似乎有了些动容,可很快又恢复了一副活死人的样子,安静了半晌还是又开了口。
“你去告诉她,就说我说的,没几天就要出门子了,多陪陪她娘吧,没事别老往我这儿跑,我好得很,只别来烦着我就更好了。”
“是,奴婢明儿一早就去说。只是有一件事奴婢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太为什么要答应大爷,让二太太出面给他到安亲王府去提亲?虽说二爷他……但太太还有娘娘和舅老爷撑腰,何必怕他?再说他最是个两面三刀会耍手段的人,就算太太今儿帮了他,日后也未必会记你的情,只怕还是要想着法儿同咱们为难。”
严嬷嬷琢磨着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荣太太闻言浑身一颤,枯枝般的双手狠狠扳着椅子的扶手,苍白的脸上竟因愠怒而起了一点血色。
“你当我怕他?谦儿走了,我这副老命留着还有什么用?不过是不放心两个女儿,大的如今在宫里算是不需要咱们操心了,就算她有个不顺心的地方,也不是我能操心得到的。可还有个小的呢?眼看着就要出嫁了,我总要让她平平安安地出门子吧?”
“莫非大爷知道了什么?”
“我估摸着他是知道了,前儿他不是来求我么,你猜猜他临走说了什么话?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跟我说,其实罗佩儿这个名字没有郑佩儿好听!那丫头的冤家亲爹,可不就是姓郑么?!咳……咳咳!”
荣太太说着越发激动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严嬷嬷忙给她拍着,又倒了温水让她喝下,这才念佛道:“我的老天爷,这事要是让他知道了,只怕不能跟太太善罢甘休啊!”
“管他呢?他现在自己那头都是一团糟,我就顺了他的意让他娶硕兰,他也未必真能顺心,我就不信青鸾能心甘情愿忍气吞声地迎接新主子。”
“太太说得是,咱们且先从风头浪尖上退下,待表小姐顺利出阁,硕兰格格又进了府,咱们再心平气和地看热闹。”
“家无宁日……家无宁日……老爷,在我咽气之前定当帮你把这个家料理得家无宁日,把你最喜爱的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哈哈──哈哈──”
仰起头来几近癫狂地大笑,荣太太双手紧紧捂着心口,枯涩的眼眶中竟然落下了泪水。
“谦儿,我的谦儿,我的儿啊……老爷,你在外头和那粉头可还逍遥快活?洛瑶,洛瑶,你们两个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声嘶力竭地哭喊了一阵后便陷入半昏半醒的梦境,严嬷嬷知道她是太累了,便命铃兰过来二人合力将她抬到了炕上睡好,这才放轻了脚步出去,谁知才出房门便瞧见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忙一把死命拖住。
“作死啊你!大半夜地这么毛毛躁躁,吵醒了太太够你吃好几顿板子的!”
那小丫头一听这话吓得差点哭出来,忙跪在地上磕头,严嬷嬷也不理她抬脚就走,谁知那丫头却扑上来抱着她的大腿央求了起来。
“求嬷嬷开恩,快去看看吧,大爷屋里闹起来了,云姨娘叫回太太呢!”
“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在外头打扫院子做做粗活的,哪里能到主子们跟前去伺候,只隐隐听说是青姨奶奶昏过去了,柔儿小姐不知怎地也受了伤淌了好多血,已经请了大夫呢!”(全本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