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十年长篇谜语,谜底终于在青楚心里揭晓,不需要求证,她和周晋彼此心照不宣。青楚需要的是时间,来决定自己以什么样的态度应对未来出现的各种可能性,或者等待,看周晋以什么态度应对。一向对自己方方面面很有把握的她,突然对眼前处境失去把握,她不知道爱情能否在未卜的命运中得以幸存?为让周晋做出符合自我意愿的非受迫性抉择,让她清晰透彻、一眼见底看到他的内心,以决定如何善后爱情以及所爱的人,青楚决定协助他息事宁人。
“小样,周晋是为救我,被麦冬用刀扎伤的,我前晚被绑架了。”
“啊?天!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让周晋编个理由骗家里的,他受伤就咱仨知道,别告诉别人。”
“为什么要瞒着大伙?”
青楚没回答。
“对不起,当我没问过好了。”
周晋脱离生命危险后,青楚回家面对家人,女儿归来让杨怡喜极而泣。
“快让妈看看,你是不是全须全影,没伤着哪儿吧?”
“是全的,姥、妈,我好模好样回来了。”
“你吓死妈了,我就你一个宝贝闺女。”
“乖,什么事也没有,啊。”
情绪平复后,接下来的问题才最考验青楚。
杨怡:“青楚,是你让周晋编瞎话骗我们的?不报警也是你的意思?”
“对,麦冬没想伤害我,让我和周晋通过电话,是我让他安抚你们的,别怨他。”
“我们没怨,毕竟他把你救回来了,可昨天他始终没给我们一个满意解释,就是究竟为什么不报警?”
“妈,我和他非常了解麦冬,我们都知道报警解决不了问题,甚至会使犯罪升级,一旦报警,我的人身安全反而得不到保障。”
“你是律师,惩治犯罪依靠司法机关,面对一个下毒伤害周晋、又绑架你的暴徒,为什么要私了?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不管公了私了,周晋首先要确保我安全,结果他用自己的方式把事态平息了,还让我平安归来,这不就达到目的了吗?”
“那以后呢?问题最终怎么解决?对方能就此罢休吗?”
“周晋试图努力说服他去公安局自首,甚至愿意帮助证明对方犯罪中止,尽量寻求双方和解。”
“那这次绑架你们不追究了?”
“由周晋来决定。”
“被绑架的是你,为什么全部由他来决定?对一个疯子、暴徒,周晋干吗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们容忍就是对他的纵容。”
“无论周晋怎样解决,我都相信他会处理好。”
认真倾听、态度谨慎的郎心平抛出一个关键问题:“青楚,麦冬到底拿你要挟周晋满足他什么条件?”
“他逼周晋承认自己是伤害郁欢的凶手。”
杨怡:“荒谬!不是他你让他怎么承认?”转念一想,“不对呀青楚,麦冬一出狱就没完没了纠缠过去,就是再偏执,也该有点道理吧?”
青楚理屈词穷,但她坚定不移地撒谎:“没人比我更了解,没证据显示周晋有嫌疑。”
“那麦冬为什么认定是他?是不是你和我们太单纯,把这事想简单了?”
“妈,周晋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也有能力保护我,今天他做到、也证明过了,我无条件信任他,你别跟着掺和了。”
“我掺和是为你好!你那么聪明,心里难道没产生我这些疑问?为什么不问他?要么是装糊涂,要么就是跟他串通好一起蒙我们。还有周晋人呢?怎么不露面?昨天他亲口答应我们:把你带回家后坦白一切,怎么这会儿连人影也不见?”
“公司有急事,要他去处理。”
“什么急事比这个还重要?他是故意回避、不敢面对我们吧?我要重新考虑你和他的关系,周晋这人深不可测,背后不定藏着多少鬼呢。”
“妈,我和他的关系是我的事,不需要你重新考虑。”
“你最大优势就是比一般女孩子理智,怎么这会儿突然感性起来了?女人一感性就容易丧失原则立场、丧失自我,你可别混同于一般女人,犯这种低级糊涂。”
“我就是一般女的!”
自己的任性执拗出乎青楚预料,这时她变成没理没据、死不悔改的钱小样。杨怡呼唤的理性,是青楚平时身体力行的行为规范,方方面面她也这样要求自己,为什么遭遇爱情,理性就会从女人身上绝迹?不管形而上还是形而下,所有女人概莫能外。
忐忑不安的杨丽红在医院门口拦截青楚:“我来问问周晋情况怎么样?”
“刚脱离危险。”
“谢天谢地!你们报警了吗?”
“没顾上。”
“打算报吗?”
“这由周晋来决定。”
“赵律师,我在你面前谈不上什么面子,麦冬最后那下太冲动了,我没法替他请求你们原谅,但是……真对不起。这回我们欠你们,让我们怎么偿还都行,你看是钱还是别的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就要周晋平平安安。”
“我也希望他平安,那样麦冬罪就能小一点。你能不能在周晋面前美言几句,替麦冬求求情,他不一直坚持化解吗?这回我绝对相信你们有诚意,求他大人有大量,放过麦冬,保证以后再也不骚扰你们生活。”
“为什么非让周晋付出这么大代价,你们才肯相信他的诚意?”
“这回真是我们错了!”
“是否追究由周晋决定,我不能替他做主。”
青楚扬长而去,杨丽红更加忐忑,她不知道周晋将如何裁决麦冬,现在他俩命运掌握在对方手中,失去自主,任人宰割。需要周晋裁决的又何止一个麦冬?恩怨貌似有结局,但尘埃没落定,他要裁决的首先是自己,然后是和青楚的爱情。要安宁,还是要保全?两者之间是否非此即彼,得到一个,就必将失去另外一个?
周晋一苏醒,青楚就出现在他视野里。
“你来了?”
“昨晚睡得好吗?伤口疼不疼?”
“那点疼不算什么,家里问你什么没有?”
“问了,我解释清楚了。”
“能解释清吗?”
“我尽量。”
“阿姨姥姥她们信吗?我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她们信任了。”
“我信你,永远都信。”
“青楚,你一直没有报警?”
“没有,手术前你交代我别告诉任何人,我理解这里面包括警方。”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那样交代吗?”
“你和麦冬的问题,最终该由你自己决定如何解决,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周晋心领神会,他和青楚心照不宣,不需要非把话说出来。他知道她奉献虔诚等待,等待自己展现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爱人?是否能匹配上她的爱情?周晋迫切等待身体康复,等能走出病房,就是他裁决自己的时刻。
似乎改变不了屡屡忙碌而无果的宿命,小样即使把自己变成在四边形里疾驰的陀螺,人也胜不了天,她单薄的胳膊,掰不过现实粗壮的大腿,方奶奶病情每况愈下。
高齐对她坦陈现状:“方奶奶小脑再次出血,波及脑室,血肿严重,出现脑疝,情况危险,必须尽快手术。”
“情况怎么突然变这么糟?”
“脑出血治疗过程中发生多次出血、情况反复很常见。”
“开颅手术要全麻,手术创伤大,奶奶这么大年纪,能承受住吗?”
“难以预料,一旦实施开颅手术,就要最坏打算,也许未必能下手术台。”
“那怎么办?做还是不做?”小样六神无主。
“还可以采取一种保守方案,注射甘露醇脱水,降低颅内压,但连续使用甘露醇,肯定损害肾脏,老年人肾功能差,万一水排不出去,仍可能危及生命。”
“那就是说:做不做手术都很危险?”
“应该由方宇来做这个决定,能不能想方设法让他来趟医院?我也怕有个万一,他再见不着老人家面了。”
“你让我替他申请出狱探亲?”
“如果有可能的话,否则我怕他留遗憾。坚强点小样,生老病死在所难免,方宇不在,我们尽量帮他多做一点。”
以人为本的司法系统网开一面,方宇获准出狱,在狱警押解下前往医院探视奶奶。
小样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翘首企盼,望着方宇用一件外衣裹住被手铐铐住的双手,在两名管教一左一右看押下,走到自己面前。这是他俩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没有玻璃墙阻隔,伸手可触对方,呼吸相闻。小样贪恋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紧紧抱住方宇身体,呼吸久违的味道。
“奶奶怎么样了?”
“清醒一阵、迷糊一阵,告诉她你这两天可能会来,她每次醒来第一句话就问:方宇不会来过又走了吧?”
“我现在能进去看看她吗?”
方宇走进病房前,被身后管教叫住:“等等。”管教上前,把他手铐打开。
小样对特赦的自由感激涕零,冲管教深鞠一躬:“我替奶奶谢谢你们。”
方宇来到病床前,老太太像有心灵感应,一下醒了:“大孙子,终于把你盼来了。”
“奶,监狱领导知道你病情,特意批准我出来看看,给你加油打气。”
“回去替我谢谢他们。趁你来,赶紧交代交代,我怕万一……”
“您说吧,我听着。”
“奶这辈子没什么放不下的,唯一没了的心愿,就是不能亲眼见着你俩结婚,小样成方家孙媳妇。”
小样脑子一热,决定挥别单身:“奶,要不就现在,我俩当你面把婚结了。”
方奶奶毫无防备:“啊?我还没和你父母碰过面呢。”
“我私定终身,自己做主。”
“那我也什么彩礼都没给你预备呢。”
“我不要彩礼也嫁。”
方宇赶紧怂恿:“奶,甭拘泥那些老礼儿,我欠小样的多了去了,不在这一点半点,咱先把她诳进家门再说。”
“你们真愿意满足我?那敢情好!说结就结,奶就等这天呢。”
接下来是操作问题,方宇一筹莫展问小样:“怎么结呀?”
小样茫然摇头:“我没结过。”
俩人义无反顾投入婚姻,却不知道怎么个投法。这时高齐从后面把手伸到俩人中间,摊开掌心,上面托两个用彩纸编的指环,现场炮制。
高齐:“我来主婚,第一步,交换戒指。”
方宇、小样笑纳大礼,一人拿起一个纸环。
他紧握她的手:“我不帅、本事不大、挣钱不多、背一身债、又犯过错,但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回答并反问:“愿意!我不漂亮、会点京剧护理、才学会速记、连累你背一身债、还为我犯错,可你愿意娶我吗?”
“愿意!”
他们为对方套上纸环,甜蜜对视,笑中有泪。
高齐宣布:“在场没人反对你俩结合,批准结婚!”
两人转向奶奶报喜:“奶奶,我俩是已婚人士了。”
“好!好!奶能合眼了。”
“您别呀,好像我俩弄这出,就为盼您合眼似的。”
“对呀,不能合,我又想起一个心愿没了。”
“什么?”
“我还要抱大重孙子呢。”
“啊?”这要求未免强人所难,小样为难:“这个一时半会儿办不到。”方宇批评奶奶:“您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
“所以奶奶决定不合眼了,要喝粥!” 奶奶喜笑颜开,神志异常清醒,仿佛顷刻康复,方宇信以为真。
欢乐短暂,终须离别,方宇喂完最后一口食物,细致地给奶奶擦净嘴角,放下碗勺,不得不说:“奶,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
“走吧走吧,管教通情达理,别给人家添麻烦。” 老人眼神留恋,手却摆得干脆,口是心非。
“您想着抱大重孙子,拿出掰扯一毛菜钱的劲头,咬定青山不放松,等我回家。”
“我咬,我等。”
方宇往门口倒退,走得依依不舍,奶奶眼里含泪、脸上带笑,挥手告别。
也许还有最后的机会,小样追出病房,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住方宇:“奶奶没事了,交给我,你放心回去。”
方宇没法抱、没法抚摸小样,只能在她耳边轻声说:“爱你,老婆。”
“我喜欢这职称。”
短暂自由的方宇被监狱收回。当晚方奶奶病情急剧恶化,肾脏衰竭,抢救无效,撒手尘寰。唯一一个可以一起思念、一起守候方宇的盟友没了,小样分外孤独,从此在情感上自己要孤军奋战。
周晋刚能直起上身坐在床上,就交代青楚:“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做一下,给杨丽红打个电话,让她来趟医院,我有话对她说。”
青楚问都不问他要对杨丽红说什么,她只等待、观望,看他怎么做。
杨丽红一刻也不耽误赶来:“周晋叫我过来说什么?”
“不知道,跟我来。”
走向病房时,杨丽红瑟缩在青楚身后,为即将下达的判决令诚惶诚恐。
“周晋,她来了。”
“杨丽红,麻烦你过来一点,我不能大声说话,怕撑破伤口。”
杨丽红期期艾艾来到床前:“你还好吗?”
“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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