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写字楼,有什么好看的?”
杨丽红一路尾随麦冬出门,直到看着他走进昭华大厦,青楚的话被证实,杨丽红的心一沉到底。
身负特务重任的小样决定主动出击,再遇麦冬时,被侦查变反侦查:“我看你不小了,怎么当保安?”
“挺失败对吧?我这人命不好,早年犯小人,倒了大霉,要不也不至于混这么惨。”
“犯什么小人呀?”
“糟心事儿,甭问了。”
“谁还没点糟心事?过去就算了,不能老想,越想越糟心,以后日子也痛快不了。”
“可要遭了大罪,就不能白糟心,起码得给自己个交代。”
“看来你这不是一般糟心。”小样忽然往麦冬身后张望,“周总?!”
麦冬猛一惊,想回头又不敢,身体僵硬、表情定格,狼狈相尽落小样眼底。
“噢,不是,看错人了。我说呢,他要回来我怎么不知道?”
麦冬松口气,平复情绪:“周总什么时候回来?”
“没准,他回来前临时通知,也就提前个一半天,你好像挺关心我们周总的?”
“我关心他干吗?我是关心你,他不回来你不能轻松点吗?”
小样深入虎穴的时候,方宇在为自己担忧,改造来路不明的车成了他主业,每改一辆,心情就沉重一分,当老板又把一辆摘牌沃尔沃开到他面前时,方宇终于不堪重负。
“这活儿我不能再干了。”
“怎么个意思?心里不踏实?没事!把心放肚里,啊!”
“有个哥们儿新开了个汽修厂,让我过去帮他。”
“想辞职?方宇,我对你还成吧?你有难处的时候我可没看着不管,怎么着,磨还没卸就想杀驴,不太合适吧?”
“这活儿不是非我不可,您就当成全我吧。那二十万容我点时间,一定如数归还。”
“我要说非你不可呢?能留住你吗?”
“我真得走。”
“这事咱回头再议,你先把这车搞定,啊。”
辞职话题无疾而终,老板不放人,想脱身只有一条路:不辞而别。人走了,欠老板的钱还得还,凭着过硬手艺,方宇迅速找到新工作,却在上班第一天就接到老板电话。
“方宇,不辞而别可不地道,你彻底不打算回来了?”
“我在别的车行上班了,谢谢您过去给我机会,是我不识抬举。那二十万按定期利息,到时候连本带利,保证一分不差还给您。”
“上下嘴唇一碰,说得容易,你以为这样咱俩就能两清了?行,走着瞧。”
电话威胁很快兑现,方宇在新车行上班没几天,债主就找上门,绕过他,直奔新东家:“我今儿是找你新老板来的。”
新老板直二乎:“怎么回事?”
“他原来在我那干,还欠我二十万呢,说走就走,这样的人你能用踏实吗?你要愿意用他也成,要不先替他把二十万还我?”
“李哥,你是是不成心来搅和的?”
“你先不仗义,我也是没辙。”
新老板不想趟浑水,对方宇下逐客令:“要不你先把以前的事了干净再说?”
搅黄方宇新工作目的达到,老板继续努力:“其实我不是要挤对你丢工作,也没想急着催你还钱,钱算什么啊?王八蛋!我是因为实在看重你,想劝你回去干。”
“我肯定不会回去,你别费心了。”
“别那么死性,现成好挣的钱放着不挣,跟谁过不去呢?我明告诉你,开条财路不容易,我还指望你的好手艺呢。”
“不干净的钱我不想挣。”
“你已经沾手了,现在想缩回去晚点吧?再说这算什么呀?干净能挣大钱吗?你看现在腰缠万贯的那些主儿,谁能保证他们挣的都是干净钱?你放心,漫说出不了事,万一出了,啊呸呸,天塌下来也是我高个顶着,砸不到你头上。”
“李哥,我喜欢车行工作,也想挣钱,我愿意回去。但前提是只干光明正大的活儿,如果你想让我继续干那些活儿,我宁可失业。”
宁可失业的方宇真失业了,他没敢告诉奶奶和小样,照样白天出去转悠,可小样还是闻出异样的味道。
“方宇,你最近晚上不用干夜活儿吗?”
“你是怕我停下挣钱的脚步吧?”
“我又不是周扒皮。”
“这阵子活儿不多,正好歇歇。放心,马儿停下来吃吃草,等吃差不多了,跑得比以前更快。”
“我巴不得你能多歇歇,前一阵累得都打蔫了,你身上压力这么大,都怪我。”
“压力就是动力,虽然辛苦,可特有成就感,我觉得浑身是劲,扎了鸡血似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比以前有用多了。高齐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责任意味牺牲,不辛苦就没有轻松,不痛苦就没有快乐。现在我总算理解这话的意思了。等我速记一练成,就开展第二产业,利用双休日给人速记、赚外快!行情我都打听好了,做一天能挣500,一个月四个双休日,就是八个500,一个月就能挣4000外快。”
“累死自己还不饶别人,谁双休日要速记呀?”
“会有的!肯定有很多像我们一样抓紧时间、快马加鞭、追赶别人的勤奋者。”
“你觉得咱俩还是混子吗?”
“不,现在咱俩是一对有为青年。”
小样搂住方宇,正待继续抒情,冷不防杨杉拎着垃圾袋走出楼门,跟俩腻子撞个正着,地下恋情顿时曝光。小样和方宇迅速分开,等着迎接狂风暴雨,杨杉却一言未发,扔了垃圾返回楼里,对方宇视而不见。
小样猜不透杨杉沉默中酝酿着怎样的爆发,一脸心虚进家门,钱进来看出苗头。
“怎么了闺女?这么心虚的表情你很久没有过了。”
“刚才方宇送我回家,被我妈看见了。”
“噢,这么回事,我说你妈出去倒趟垃圾,回来脸怎么长了?”
杨杉:“少贫!对不想看见的人,我直接无视!不用解释,就是不碰见你俩,我也知道你和他没断。妈早说过了,你要和他好我拦不住,可也不会支持。”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前一阵你处心积虑安排高齐参加咱家活动,我也明白你什么意思,可我还是喜欢方宇。”
“样儿,其实你方方面面变化挺大,知道努力,人也勤奋了,这些妈看在眼里,挺欣慰的。唯独恋爱这事,还那么任性,眼前放着这好、那好的人不选,非找个要啥没啥的。正是感情用事的年纪,再加上个感情用事的脾气,谁也拿你没辙。但我把话说在头里:真过起日子来,感情、浪漫都是做减法,支撑婚姻的反而是物质,别嫌妈总结得市侩,有一天你跟方宇为柴米油盐闹心的时候,感情被减得还能剩几分?”
“我听过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我们不笨,我们努力,就不会悲哀。”
“要和高齐好,你不就少点努力、多点收获吗?”
“妈,幸福到底是什么?”
“富裕、稳妥、平安。”
“可我觉得是爱,为爱努力奋斗就快乐、就幸福。”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不管阻力多大,小样都要为爱情争取存活机会。
李博怀要去英国开国际地质年会,顺便去看理论上在剑桥的霹雳,事先告诉霹雳她妈,而且是特意上门告诉:“我去英国还没和霹雳说,你也别告诉她,我打算给她个惊喜。”
“搞突然袭击?”
“也不是,签证什么时候下来还不确定,我怕早告诉她,万一有变让她失望。”
“行,什么时候走提前告诉一声,我有一堆东西要捎给她。”
正题说完,李博怀仍欲言又止,杨尔揣摩他:“你来不是单为告诉我这个吧?还有别的事儿?”
“有点。”
“有事就说,痛快点。”
“我……不太好张嘴。”
“那你到底打不打算张嘴?”
“我前一阵子买房跟同事借了5万,说好10月底还钱,还有一段就到日子了,本来我盘算得好好的,这月有笔科研奖金说要发下来,结果没按时发,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我觉得拖着同事钱不还不太好意思,所以想……”
“想先从我这挪点还人家,对吗?”
“说实话,跟你开口我也不好意思,到底是跟你借了还同事,还是再跟同事拖一拖,我都琢磨好些日子了。”
“这还用琢磨吗?反正你在我这形象本来也不高大,借回钱也说不上栽面儿,万一要让同事背后嘀咕你不守信用,那损失就大了,要我说,你一早就该找我借。”
李博怀哭笑不得:“有日子没听你这么直眉瞪眼发表意见了,真有点不习惯。”
“我说得不对吗?”
“挺对的。”
“你可真够磨叽的,不就是借钱嘛,多大个事儿?我就看不得一个大男人被钱压得抬不起头,再说咱俩虽然离婚了,我也不愿让人家说我前夫没信用,明天就给你取钱去,按时还给人家。”
“没那么急,等我从英国回来再拿。”
“成,你什么时候需要就告诉我。”
“杨尔,你真挺仗义的。”
“我明白,你不就说我当老婆差点意思,当哥们儿还不错吗?”
“我意思是,这人和人距离近的时候,眼里全是毛病,距离一拉开,倒能看见优点了。”
“我优点还用拉开距离才能见着?”
李博怀顺利办下签证,飞往英国,出现在剑桥商学院学生公寓楼,却被公寓管理员告知,他要去的305房间住的是男生。李博怀掏出钱包里霹雳的照片,给管理员看:“也许是我记错房间号了,这就是我女儿,您能告诉我她住哪个房间吗?”公寓管理员看过照片后,肯定答复:“从没见过这个学生。”
李博怀纳了闷,难道霹雳已经不住学校了?设想中“老爸从天而降、女儿万分惊喜”的场景显然不可能出现了,还是老老实实打电话联系吧。
为演戏需要,霹雳一直开着在英国用的手机,随时准备应付父母的越洋问候。这一次,李博怀的来电却吓得她魂飞魄散。
“什么?你在剑桥?你、你来英国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我来开会,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们学生公寓管理员说没见过你,怎么回事?你不住学校?”
“啊,我是不住学校了。”
“那你这会儿在学校吗?”
“我没在学校。”
“那你住哪儿?把地址告诉我,我这就过去看你。”
霹雳脑筋急转:“爸,我现在有点事要办,要不你把你酒店地址告诉我,等我办完事去找你。我先不跟你多说了,回头见面再跟你解释。”拿笔记下地址,挂断电话,霹雳一头栽倒在桌子上,“终于要炸了!”
雷蕾旁边已经听明白:“挺住,早晚有这天。我想问问你,你刚说要去酒店找你爸,是打算现在买机票奔英国吗?”
“我是要拖延爆炸时间,省得我爸在剑桥当场被炸晕。”
到酒店见李博怀的当然不是霹雳,而是从一开始就见证霹雳弥天大谎的王克。
“李叔叔吧?我叫王克,是霹雳让我来的。”
“霹雳呢?她怎么没来?”
李博怀不妙的预感被王克验证,真相被和盘托出,从假造剑桥录取通知、到私自留京开餐厅,他被女儿的大胆妄为震惊:“这孩子撒了多大一谎啊!”
“是不小,霹雳担心打击太突然、剧烈,您又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万一受不了,再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派我来,一代表她进行初步解释,二照顾您精神状态保持稳定,您一时不正常,我就一刻也不能离开。”
“她还挺替我着想,你是他男朋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她谈恋爱了?”
“您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我们对待父母有个宗旨:就是报喜不报忧,汇报尽挑父母喜欢的说,假的给说成真的,不符合父母要求,真的也说成假的。”
“你们和我们藏猫猫呢?”
“我们也不想呀,父母要是肯给我们自由,谁想和你们费劲周旋呢?”
“父母一片苦心,省吃俭用创造条件供你们出国留学……”
王克纠正他的用词:“是流放。”
“流放?怎么听着那么凄凉?”
“可不就凄凉吗?要调个儿,您16岁,把您送出来,就知道我们什么滋味了。”
“霹雳也一肚子苦水,像被我们抛弃了似的。”
“对不住叔叔,就是这种感觉,刚来时我们都这么觉得,几年暗无天日、孤独无助的日子过去,我们学会了独立。”
“独立到反过来把我们骗得团团转?”
“撒谎不对,但我觉得情有可原,你们不给我们表达意愿的机会,更别说尊重我们的意愿了。”
“我们是为你们好。”
“到底怎样才是对孩子好?这是一个深刻的命题。霹雳被迫去实现她一点也不向往、不兴奋、不High的理想,太痛苦了!一个人最惨的就是干她不喜欢的事,比最惨更惨的是还要干一辈子。您不希望霹雳那么惨吧?”
“那她向往、兴奋、High什么呢?”
“其实在英国三年,她一点没荒废时间,厨师资格等级证都拿二级了。”
“她要当厨子?”
“厨子怎么了?这理想不远大吗?”
李博怀想起霹雳变魔术般做出的一桌西餐,恍然大悟:“我们当父母当得太失败了,连自己孩子想干什么都不知道。”
王克察言观色,确定李博怀情绪还算稳定,才拨通霹雳手机,让父女直接对话。
“霹雳,你把老爸闪得够呛啊。”
“对不起,爸。”
“在北京开了个西餐厅?你早有预谋,对吗?”
“等你回来我好好向您解释,直到您满意为止,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
“还有爸,能不能先不告诉我妈?我怕她受不了。”
“你以为我不怕呀。”
“那就先别告诉她,等咱俩见了面再商量怎么跟她说,尽量保护她脆弱的承受力,求求你了爸。”暂时过关,霹雳庆幸,“幸亏去英国的是我爸,要是我妈,现在已经炸得满地开花了。”
雷蕾肯定她这一次的危机公关:“能在糟糕局面里看到光明,你成熟了。”
自从知道麦冬在昭华上班,杨丽红心就一直悬着,可以肯定他一定是要报复周晋,可怎么报复?会用什么手段?杨丽红摸不着头绪,直到有一天跟踪麦冬出门,终于有所发现。她看见麦冬先在一处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然后钻进街边自助银行操作提款机,之后又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没过多久,一个男人走到电话亭附近的垃圾箱旁边,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垃圾箱上。男人离开后,麦冬迅速走到垃圾箱边,拿走塑料袋。离得太远,杨丽红看不清塑料袋里装了什么,但从麦冬的行动轨迹,她能大致判断出:他是在以特殊方式购买某种特殊物品,这东西一定和他报复周晋的计划有关,但那究竟是什么?
大约一周后,杨丽红发现衣柜门把手松了,就到储物柜里找螺丝刀,却意外在工具箱后面摸到一样东西——一瓶装在密封塑料袋里的依云矿泉水!
一瓶奇怪的矿泉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直觉告诉杨丽红,这瓶水一定有古怪,联想到前几天麦冬买的神秘物品,杨丽红似乎触摸到脉络,她犹豫很久,还是把矿泉水放回原处。
再次赴青楚约,杨丽红没有把发现告诉青楚,她有私心。
“麦冬每天正常上班,在家就睡觉、上网、做饭,没什么特别的。”
“真的?”
“真的,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青楚直觉杨丽红没说实话,她要保护麦冬,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但如果她不配合,事情就不可能像希望中那样理想解决,也许该告诉周晋了,无论如何,青楚不能让他冒险。就在青楚决定把事情告知周晋时,他适时打来电话:“明天中午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共进午餐。”
“你明天要回来?”
“明天一早落地,上午先回公司开个会,然后和你一起吃午饭。”
“好,中午我去昭华接你,周晋,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哦?什么事?很严重吗?”
“等咱们见面再说。”
青楚想把话留到明天中午再说,但她没想到,就在这短短半天时间里,整个事件乃至她和周晋的感情,都以不可逆转之势,朝她不愿看到的方向急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