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烟却忽然开玩笑般的笑着问道。她脸上浮起了轻缓的笑容,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难逃她如同月色一般的美丽。
“娘娘,娘娘的姿色,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也喜欢。可是娘娘,奴婢只怕皇上,只怕皇上就像孩子,专挑新鲜的。”
蓉儿被萦烟得笑容呆愣了片刻,但很快反映过来。她也知道萦烟漂亮,是她这辈子也没见过的漂亮,别说是她,自从进宫,只要萦烟出去,哪天没有几个宫女宫人偷偷躲着看她,惊叹她的美丽。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美丽,皇上却似乎根本不心动一般的。对哪个妃子都宠幸,却从来不肯来看看皇后,而皇后,却又那么爱皇上。
“蓉儿,本宫和皇上是患难来的,夫妻之间的感情必然要平淡一些。如今皇上如此,他也有他的无可奈何,我们的感情不能用临幸的次数计算,况且,本宫也相信皇上,相信陆小姐,她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子。”
萦烟觉得自己的解释已经足够清楚了,吩咐蓉儿把刚燃烧的香灭了,便去了书房里。她的事情仍旧很多,她的心仍旧很痛,可是今天仅仅是见到夜凉,已经让她满足了许多。她从来不想他给太多,一点点,就够了。
然而一切似乎都在反驳着萦烟的自信。第二日陆玲珑被招进皇宫,甚至没有去向皇后和任何妃子请安,就被安排到了归心殿。皇上下朝后进去,就一整天都没出来,连晚膳也是在那里用的。
据门口的宫人说,归心殿里彻夜都有说话和欢笑的声音,而据送膳的宫女则说,陆玲珑和皇上都‘衣衫不整’得在归心殿的书房床下的脚凳上坐着,言笑晏晏的,是对任何妃子都没有的亲密。
这些消息无一例外的流传进了萦烟的耳朵里,不只是蓉儿,就是其他的妃子,好像也巴不得她快点知道。
蓉儿还是出于好心,每次打听到告诉萦烟的时候,总是担忧的把手里的手绢揉成皱巴巴的废纸似的东西。那些妃子们的用心,恐怕也只能说是不言而喻了。
然而萦烟却顾不得皇上或是哪个妃子了,因为就在陆玲珑进宫的第二天,钰儿生产了。太医和产婆几乎把整个辛夷殿围的水泄不通,萦烟是没有生过孩子的,看着钰儿痛苦的模样,除了口中不断的安慰,就只能把手心湿透了捏出了血。
“皇后娘娘,不好了,钰娘娘恐怕是难产,必须选择一个,否则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产婆着急得对着萦烟说道。她的意思再简单不过,留下孩子,放弃母亲。可是萦烟根本没有办法抉择,她不能放弃钰儿,哪怕不要这个孩子。就算他天生顶着皇子的名份,却绝对不能!
“不是吃了催产的药吗?难道也没有用!”
情急之下,任何人都会想到医生,萦烟也不例外,只能想到寻求太医的帮助,然而太医却只能摇头,告诉她他们也没有办法了。
“娘娘,钰儿没关系,钰儿能够嫁给皇上,已经,已经满足了。只是这个孩子,钰儿知道,他不能做皇子,只求娘娘他日,能,能把他送还给,他的父亲。”
钰儿抓着萦烟的手,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汩汩得血从她的腿间流出来,萦烟站在她面前,第一次觉得那么无助,第一次渴望夜凉能够在她们身边。她不能失去钰儿,这个与自己共患难过的孩子!她,还是个孩子啊!
“来人,去请皇上,告诉皇上,钰娘娘,快不行了,让他,务必来见见!”
泣不成声的话语,底下的人却都听到了。他们面面相觑,明知应该去,却不敢。因为皇上今日下朝进到归心殿的时候就下令,除非有敌人来攻城,否则任何人都决不能打扰他们,违者,斩立决。
“怎么了,都没听懂吗,去请皇上,任何责任,本宫承担!”
萦烟很少流泪的,这是宫人宫女们第一次看到她哭她流泪,她站在他们面前,梨花带雨的面庞,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碎。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能违抗皇上的命令啊!
“好,你们都不去是吧,本宫亲自去。”
她终于明白了,他们是不可能去的。那么只好她自己去了。她不能让夜凉就这样把钰儿抛弃了,否则,他定然会痛苦一生的!
“不要,娘娘,不要去,不要离开钰儿!”
床上,钰儿在痛苦之间忽然喊出了这句,已经走到门口的萦烟呆呆的站住,转身,回到了钰儿的身边。
“娘娘,你,你听钰儿说。如今,钰儿是真的活不成了。可是,钰儿不后悔,能够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哪怕一天,也够了。可钰儿从来,从来不觉得是幸福,娘娘,只有你,你陪着钰儿的时候,钰儿才是最幸福的。可是,钰儿累了,好累,好累,钰儿要走了,要去,幸福,自由的地方。”
钰儿说不下去了,她紧紧的握着萦烟的手,仿佛拼了命一般得要把孩子生下来。产婆似乎看到了希望,也过去帮忙。
萦烟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语再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钰儿,眼睁睁得看着孩子降生,钰儿,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便永远的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那一刻,没有任何人说话,她们的心情或者悲痛,或者震惊,却从没有人明白萦烟那直直的眼里,深刻的恨,她恨自己!
“娘娘,钰娘娘断气了,是不是要告诉皇上?”
蓉儿匆匆得端着盆热水进来,看到钰儿的尸体和哭泣的孩子,僵硬的站了几分钟,放下水,才到萦烟身边轻轻的问道。
“不必了,皇上不是说了吗,谁也不要打扰。把孩子给本宫看看。让人准备口棺材,本宫要亲自埋了钰娘娘。”
萦烟忽然站起来,从产婆手里接过那个孩子,是个女儿,和钰儿长的一样好看的女儿。萦烟对着孩子轻轻的笑了笑,那孩子便仿佛看到了母亲般的,忽然不哭了,竟然刚刚出生,就对萦烟笑了起来。
“娘娘,此事恐怕不妥吧,宫里的娘娘去世了,要皇上下旨举国哀悼,况且发丧这种事情,没有皇上的指令,也不行啊。”
蓉儿见萦烟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在她身边轻轻得说道。这些都是宫里的规矩,萦烟气恨之下竟然忘记了,她也不得不提醒她。
“蓉儿,去把宋将军找来,让他到本宫的芳馨殿等着。其余的人,把今天看到的听到的都给本宫吞到肚子里去,谁也不许告诉其他的人,否则就算是别人能放过你们,本宫也会要了你们的脑袋。”
说完,萦烟竟然大踏步的抱着孩子出去了,把一干人留在辛夷殿,傻傻的站着。等了几秒钟,直到蓉儿回来看到这场景,才组织他们尽快处理现场。看来,皇后娘娘是要保守这秘密了。
那边芳馨殿里,宋煜已经听蓉儿说了事情的经过,在地上一圈一圈的转着,直到看到萦烟抱着个孩子进来,竟也反映不过来出了什么事情。
“煜。”
这是萦烟第一次这样称呼宋煜。
“这是钰儿的孩子,钰儿已经死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把孩子带回北冥,找个人交给夜凌,告诉他,这是他的亲生女儿。”
萦烟直直得盯着宋煜,她在等一个回答。是的,她要把孩子交还给夜凌,她要让他看看,他究竟给一个单纯的女孩儿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宋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萦烟。她的眼里有着从未有过的痛苦,那种痛苦是夜凉也不曾带给她的。可这痛苦决绝,冷漠,似乎是一种比火更加强大的力量控制了她所有的情绪,让她恨,让她痛。
“钰儿的尸体怎么办?”
这是宋煜唯一能够问出的问题。他明白此时此刻萦烟的想法不容改变,她的心在纠结,她想让这个仇恨找个发泄的地方,却觉得无论是夜凉还是夜凌,都不那么可恨,最后,便只能把恨留给自己。
“送出去,我不想把她留在这里。”
萦烟几乎想也没想的回答。她觉得钰儿是一头小鹿,她欢快活泼,在不曾遇到自己之前,她在幸福的小圈子里活着,然而遇到了自己,仿佛注定是她命运的改变。夜凌,夜凉,这两个人已经够她纠缠一生了。
她希望钰儿离开这个让人痛苦的地方,她应该喝下孟婆汤,然后投胎转世,仍旧做个快乐的孩子,皇宫,夜凉或者夜凌,都不适合她。
“她或许想留在你身边,留在夜凉身边。萦烟,你知道她的心思。”
宋煜能够办到把钰儿的尸体带出去,可是他总觉得应该让钰儿留在她留恋的地方。况且他想若是夜凉在某一天发现钰儿竟然是被萦烟偷偷带出皇宫,竟然发现钰儿的孩子在夜凌那里,恐怕他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恶化。
“这里不适合她,带她走吧,她该到个快乐的地方去。煜,无论是皇宫还是夜凉,钰儿都错了,她不该选择这些地方,带她走吧。她说她累了,她说她要到幸福、自由的地方去,别,让她留在这个牢笼里。”
很久很久了,宋煜再也没有见过萦烟的泪水,即使曾经被夜凉那样的冷落,她也不曾落下丝毫的眼泪。可现在她的脸上,分明滑过的透明的物体,是泪水。那种宋煜以为会是浑浊的,却清澈的泪。
然而仅仅这一滴了。萦烟轻轻的别过头便坠落了。她略微的笑了笑,掩饰不住的勉强。然后却盯着宋煜,等待他的回答。
“好吧,我带她出去。但是萦烟,你,真不该这样,你明白如果夜凉知道了这件事,恐怕这辈子也难以恢复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痛苦,他也是。”
宋煜很少说这样的话,对于感情,他素来不擅长,所以也不会劝解谁。可萦烟总是能让他把不变成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把没有变成有。尤其是他的心,还从来没有为谁疼过,可现在,却分明得为她疼。
“他已经两天没有批阅奏折了吧。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是我的错误,我就要自己承担。好了,煜,谢谢你。让蓉儿带你去看看钰儿吧,我要去替她缝一身好看的衣服,你知道,她爱漂亮。”
垂下头,萦烟把心里的悲伤和痛苦埋起来了。她的心里已经埋了许多许多,有时压得她难以透气,可她不想也不能说出来,宁肯背着这越来越重的痛苦,一直的走下去。其实,她也累了。
按照萦烟的想法,宋煜将钰儿的尸体通过运出宫里的残花车带出去,同时将已经化装成小太监的萦烟也带出去。这颇费了宋煜些力气,因为萦烟的容貌实在太过突出,即使易容也很难遮掩。
一切顺利,萦烟为钰儿准备的是用鲜花和藤木做成的棺材,远远的看上去,其实就是个大的花篮。他们没有埋葬她,而是用一只小舟载着,一直把她送出了远远的海岸,正如当初萦烟所希望的方式。
萦烟没有落泪,自始至终都是笑着的,她说她是送钰儿去另外的地方,那个可以让她快乐的地方,所以,要笑着。
那是陆玲珑进宫的第三天,宫里沸沸扬扬的传说着夜凉和陆玲珑的各种故事。有人说陆玲珑是萦烟特地带进宫来迷惑夜凉,好把持朝政。有人则说陆玲珑分明是个妖精,甚至还有人证实在某天的夜里看到归心殿的窗户上映出狐狸的侧影,十分恐怖。至于夜凉,成了妖精故事中最白痴的被控制的人。
朝堂之上自然而然也开始议论纷纷,自然而然的,萦烟又成了脱不了干系的人。不知为何,太过美貌的女人总是容易让人有敌意。这次大臣们倒是统一的相信了萦烟迷惑夜凉的说法,理由,居然是她太过聪明了。
所以那天当萦烟刚刚回到她的芳馨殿,蓉儿就气喘吁吁得从殿外冲进来,看到萦烟,就扯着她拼命得冲进殿里。
“娘娘,不好了,外面有班大臣,说是要见娘娘,可那气势,分明是要拿了您去问罪,您不知道,最近这宫里的传言。”
“本宫知道,去吧,准备更衣,本宫现在就去见他们。”
蓉儿的话并没有说完,萦烟便打断了她,让她将衣服准备出来,自己则匆匆得进了内室,净手褪衣。蓉儿看着,只是没话可说。
她想萦烟是早已想到了,故而打起精神,拿出了萦烟平日里穿的一件白底蓝花的的衣裳伺候她穿上,跟着她加快的脚步,出了芳馨殿,直朝着省亲殿的方向去了。
内宫唯一能够与外臣接触的就是省亲殿,每年十五、初一开两次,供内宫的妃子宫女与自己的家人相见。但因为特殊的用途,大臣们便强行将省亲殿开了,在那里嚷嚷着要见萦烟,非要搞清楚皇上被哪个妖女给迷惑了。
细密的珠帘合上,吵吵嚷嚷义愤填膺的大臣们顿时安静下来。接着一声皇后驾到,萦烟已经出现在珠帘之后。她略微得歪着头看着底下这些大臣们,才缓缓得坐下来。那些大臣又行了礼,居然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了。
萦烟不着急,她点卯似的把每个人都看过,大臣们基本都来了,却只有两个人没来,一个是外派的陆冥,一个是礼部侍郎周兰。看来这倒是聪明的两个人。
“皇后娘娘,臣近日听到一件奇闻,说是皇后娘娘前几日推选的所谓陆大人之女陆玲珑,其实是个妖孽,如今在内宫之内,迷惑皇上,蛊惑人心,胡作非为。致皇上三日之内不理朝政,竟只在归心殿内与她彻夜合欢!”
新选的科举第一人李大人李立站出来说道,意气风发的模样,好像这件事真的大过家国天下去了。
“皇后娘娘,皇上有旨,散朝之后,没有宣召,任何人不得进入归心殿,不得打扰皇上和陆小姐畅谈。违者,斩。”
看到萦烟,宫人立刻警惕起来。省亲殿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内宫里早就知道了。皇后娘娘说明日酉时便要给大臣答案,此时定然是闯宫来的。
其实宫人们也觉得皇上近几日有些反常,再加上那些传言,他们巴不得有人管管这件事,可或许夜凉听说了传言,今日进归心殿的时候,曾经亲自宣旨,宫人们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本宫知道。蓉儿,去把三日内的奏折搬来,本宫要在这里批阅。”
萦烟随口应付过了上来拦截她的宫人,转而对蓉儿说。那些宫人们当即愣住了,且不说皇后能不能批阅奏章,就是在这里,也足以招来杀身之祸,因为这明显是做给皇上看,甚至有责备皇上的意思。
可她毕竟是皇后娘娘,谁敢说不?况且她也没说要进归心殿去,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足以让里面的皇上听到,他们根本无权阻拦。
“娘娘,您忘了,宫里有规矩,内宫不得参政,这罪可大可小,到时候,就只能看皇上的心情了。”
别人可以不管,蓉儿却不能。一则她确实关心萦烟,二则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她的小命恐怕也不保。涉及到了切身的利益,蓉儿不得不提醒她。
“放心,任何事情,本宫承担。快去办事,本宫不想再听到任何理由。”
不得不承认,萦烟的办事效率很高。越是到危急的时刻,她的头脑越是冷静,这也是宋煜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所以此时此刻,即使宫外的宋煜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却没有出现在萦烟出现的任何地方,他相信以她的能力可以解决,况且,这也许是萦烟和夜凉和好的一个机会。
蓉儿无奈,只得按照萦烟的要求,带着两个宫女,去偏殿把皇上的三日内没有批复的厚厚的奏折搬到了归心殿门前的广场之上。剩下有跟着萦烟的宫人,则去搬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准备好了纸砚笔墨。
果真,萦烟并没有打扰夜凉,而是在桌子边坐下来,认真的翻阅起了奏章。刚刚还慌乱的情绪,在瞬间就随着她安静的也寂静下来。宫人宫女们仍旧如同木桩子似的立在两边,除了蓉儿研墨偶尔发出的声音,便是窸窣的风声。
但没有人真正能够把心也安稳下来,恐怕除了坐在案边的萦烟吧。人们不时得抬起眼皮看看萦烟,再看看归心殿。可这样看了十几次,直到夜色降临,萦烟没有离开,归心殿的大门也没有打开。
“娘娘,天色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看着天色渐渐的遮住了奏折上的字,蓉儿低声在萦烟身边劝她。这法子显然没有任何作用,皇上根本就不知道吧?
“掌灯。”
这是蓉儿得到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萦烟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了。蓉儿无法,只得按照她的要求,点了灯。
珠帘之后的萦烟,却丝毫没有被这句话打动。她仍旧闲闲得坐着,细细得把大臣们的行动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
“皇后娘娘,臣等那日陪伴皇上、皇后游览御花园,娘娘极力夸赞陆玲珑,皇上当即召见这妖女,这些都是臣等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皇后娘娘,总不会不承认了吧!”
王炎也跟着站了出来,他恐怕是觉得萦烟不说话,就是不敢说,无话可说。同样,其他的大臣也是这样的想法。
“皇后娘娘,那日陆大人曾经极力阻止内宫参政,可皇后娘娘却十分坚持,还把那个妖女亲自引进内宫,献给皇上,不知皇后娘娘究竟有何居心。该不会是也要外戚专权,学前朝国主吧?”
“皇后娘娘,您急于为皇上繁衍子嗣的心情臣等理解,可是这陆玲珑分明就是妖女,否则,皇上怎么会三日不批奏折。如此下去,国家万民以及臣等,将如何自处?但求皇后娘娘抛出私心,将那妖女除掉,以安万民之心!”
大胆的人越来越多。萦烟素来是以温柔和顺出名的,她从来不曾参与任何权力之争,除了偶尔与百姓坐在一起说话纺线,其余的时间里,谁都知道她只能用处理后宫的事情打发时间。因为宫中的《起居注》中从来没记载过被临幸。
不过有些人是确确实实为了国家社稷着想,他们不想攻击谁,况且把萦烟逼出来,也足以证明皇上不理朝政,这样的情况他们也不想看到。可现在除了抓住萦烟的把柄说事儿,他们也实在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诸位大人的意思,本宫明白了。本宫只有一事不明,本宫每日处理皇上的《起居注》,皇上临幸陆玲珑的事情,本宫却不知晓。倒是各位大人本领大的很,居然对此事此人了如指掌。”
等大臣们骂的骂完,进谏的奏过,才悠悠得说道。此语一出,大臣们都有些脸红耳热的,要知道皇室的《起居注》可是除了皇后,就只有皇上内侍的大臣知道,海赢皇室有明确的规定,大臣不得与内宫侍臣相通。
“各位心系皇上,心系社稷江山,本宫在这里替皇上感谢诸位。陆玲珑确实是本宫引荐于皇上,目的则是为皇上收纳天下人才,不拘一格。然如今形势,是本宫行事鲁莽所致,造成的后果,本宫愿一力承担。”
萦烟觉得时候到了,才开口有些急促的语调说出来。她到现在为止,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把陆玲珑引进了皇宫里。可是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就算是宋煜也给不了她。所以她必须站出来承担后果,站出来,把这件事解决清楚。
“但现在不是论责任的时候。本宫知道,诸位大臣之所以今日这样急迫得见本宫,实在是出于无奈。然国可一日无君,却不可一日无臣,本宫敢请诸位大人回到各自岗位,至于其他的事情,明日酉时之前,本宫自会给诸位个答案。”
那声音仍旧是平静的,却那么有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大臣们面面相觑,继而散了,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岗位,他们现在相信,她确实会给他们答案。
“累了,就回去睡吧。”
归心殿外的宫人宫女是可以换班的,萦烟的芳馨殿也会换班,可蓉儿是从来不换的。通常萦烟没起身她就要起来,萦烟睡下了,她才睡下。虽然幸苦,但不作粗活儿重活儿,拿的月例也多。所以还是有许多人羡慕蓉儿这样的大宫女。
可此时已经是午夜,宫人宫女都已经换到了第二班,只剩下蓉儿还站在萦烟身边,忍不住得打瞌睡。她站了几个时辰,萦烟也一动不动的坐了几个时辰,除了在此期间蓉儿曾回去替她拿披风,谁也没动过。
“娘娘,蓉儿不累,可您批了一下午了,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去休息吧。奴婢看,皇上是不会出来了。”
蓉儿真的是心疼萦烟了,她盯着奏折批阅了几乎多半天,一直就坐在归心殿外面。已经是夏末,午后的太阳明晃晃得照着她,夜里的冷风又不留情的吹着她,她单薄的身子,仿佛要被天气折磨病了。
“去吧,回芳馨殿洗洗睡,明天早晨来接我。这里有这么多宫人宫女,你还怕我没人照顾?”
萦烟终于难得得露出了一些微笑。她其实从来没想过今天夜凉就会出来,既然他不想被人打扰,那她就不会去。可是,她必须要做些事情,她必须提醒他,他是皇上,不能因为任何原因任性。
蓉儿终究还是没走,她打起了些精神,继续为萦烟研磨。宫人宫女们换了第四班了,换上的灯也比原来亮了。宫墙外响起了打更的声音,子时、丑时,最瞌睡的时间慢慢的过了。
靠着归心殿的柱子睡了些时候,蓉儿清醒过来匆匆到萦烟身边,她仍旧低着头,认真得翻阅着奏折,没有丝毫疲惫的意思。在此期间,她没有叫醒蓉儿,甚至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到了她的身上,她回来,她也没有责备。
“娘娘,天亮了,快到寅时了。”
蓉儿轻声在萦烟身边提醒,她点了点头,把最后的一本奏折拿起来翻开。此时有宫女和宫人们端着洗漱的金盆茶碗痰盂等一个个得进了归心殿。殿内亮起了灯,显然夜凉起来了。蓉儿注意到,这些东西都是两份的。
隐约的,归心殿已经响起了说话的声音,是皇上的。蓉儿听不大清晰,可已经快到寅时,是上朝的时间了。按照皇上这些天的习惯,纵然不批奏折,朝还是照样去上,也从来没有误过时辰。
所以蓉儿想恐怕皇上出来,就能看到娘娘了。娘娘是用的这个心思吧,她现在才懂,可这样做,岂不是太辛苦了吗?况且皇上,也未必领情啊!
“好了蓉儿,我们该回了。”
萦烟却在此时站起来了,她把手中的笔放下,略微得整理了桌上的奏折,分了三种,每个上面放一张纸条,分别写着军机、各地官员奏折和文华苑奏折。或许是实在太累了,迈出第一步,萦烟的身子就不自主的晃了一下,蓉儿本想问些什么,却急忙上来,扶住她的身子,把问的话也忘了。
“皇上。”
身后一叠声的呼唤,萦烟刚刚走出桌案,她此时此刻不得不回头了,纵然每每见到夜凉,她的心都是千般滋味的痛。
“皇上,臣妾请早安。”
微微的低头,便觉得眼前阵阵发晕,头和两条腿都如同灌了铅般的,连屈身都好似有些困难,她想自己或许是得了风寒吧?
夜凉看着萦烟,先是一愣,接着便明白了,她可能是因为批奏折的事情来找自己。昨儿朝上大臣们连妖女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想而知自己进了归心殿之后,那些大臣肯定去找过萦烟。
她又是事事都要为了国家和他着想的人,恐怕今天是特地起了大早来劝解他。可是怎么连她也不能理解呢?陆玲珑是个可治国的人才,又饱读诗书,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一不通,这些年来,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知己。
可惜了,可惜萦烟是空有聪明的头脑美妙的面容,却偏偏只有些小女人的心思计划,想理解他,恐怕还很难。
只是许久没有见她了,看她似乎又羸弱了许多,似乎又有些病恹恹的神态,心里不免的疼痛起来,毕竟,他心里那么深刻得爱着她。
“皇上,奏折批好了,臣妾先回芳馨殿了。”
萦烟听不到夜凉的回话,只好自己开口。说完了这句,也不等夜凉再说什么,便又在蓉儿的搀扶之下行了礼,默默的转身往芳馨殿走。她知道夜凉心里想着的事情,她也相信他能明白她的苦心,无需多说了。
夜凉先是一愣,他还没来及看到她身后的桌案,和桌案上整齐得摆着的奏折。直到她走出去很远,夜凉才匆匆的下了归心殿的台阶到那些奏折面前,一摞摞的,每一页翻开,都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清晰的写着她批阅过奏折之后的建议。
端正的小楷字体,工整的批复和回应,夜凉看到无论军机的修筑工事扩建军队,还是民事上杂七杂八的农事案件,亦或者是文华苑来的那些建立学堂讨论著史的奏章,每一件她都给予了回答,且仅仅是军机那一块,犀利的用语,便让夜凉难以相信,这竟然真的是他一直认识的萦烟写出的。
“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在御花园晕倒了。”
正看着,从萦烟消失的地方跑来个宫人,手里提着衣服下摆,急匆匆得跑过来,额头上满是汗珠子,显然急切的厉害。
“太医呢?宣了吗?还不前面带路!”
夜凉把手里的奏折扔下,立即命令宫人在前面带路,也不管从归心殿出来的陆玲珑,也不带下人,甚至不管立刻就要上朝了,跟着宫人便去。
不远处便是御花园了,归心殿是离御花园最近的地方。其实每天夜里夜凉并不在归心殿,而是从殿的后门出去,带着陆玲珑去御花园谈天说地,吟诗作对去了。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两个人才回去。
此时那绿柳从中,结结实实得围了一群宫女,隐约的,只能看到萦烟白色的裙摆铺散在地上,有些凄凉。
夏日的午后有些烦躁,然而因为接近了秋天而吹来了阵阵的凉风,为天气带来了一丝清醒的气息。萦烟被皇上抱着回了芳馨殿的消息和陆玲珑瞬间被冷落的消息早已经随着这股风把整个皇宫都传遍了。
正应了萦烟曾经说过的话,在宫里不能做亏心的事,因为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要传出去并且传的沸沸扬扬。可也不能做太实在的事,因为亏心事就算传出去也不至于死,但太实在的事,传不传出去都要死。
可如今她这个把死和宫廷都看得透彻的皇后,却如同安稳的小女人般躺在夜凉的怀里,甚至于在昏厥之中感受到他温暖的时候,仍旧如同当初般的轻轻的挂起抹微笑,轻轻的向他怀里蹭了蹭。
“醒了?累了吧,再睡会儿,朕陪着你。”
看到萦烟醒了,夜凉细心得轻声说,伴着温暖的微笑。此时无论他们之间有怎样的芥蒂,他都命令自己不去想也不要想。她需要他在身边陪着,她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给她些承诺和自信。
如果没有最后的那个‘朕’字,或许萦烟宁愿自己傻一会儿,哪怕只当是做梦得在他怀里安稳得睡上一会儿。可当那个字进了她的头脑,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收回北冥,就成了她脑中最重要的事情。
“皇上,臣妾无碍了,请皇上上朝去吧。”
萦烟没有动,她实在舍不得从他的怀里出来,他的臂弯仍旧那样的有力,怀抱仍旧那样的温暖,如果他不是皇上,如果他仍旧是当初的夜凉,她能够称呼的那个夜凉,她真想就这样躺在他怀里,直至死去。
“放心,朕已经吩咐今日取消早朝了。朝上大臣们要奏的都会呈上来,等你再睡着了,朕就去批奏折,只是,幸苦你了。”
夜凉只当她仍旧是担心国家的大事,一边细心得安慰她,一边用手轻轻的收拢着她的头发,那细细的发丝,那么柔软的让他心醉。真的什么都不想去想了,让他就这样陪着她吧,一生一世得陪着。
“皇上取消了早朝?那么臣妾岂不也成了妖女,还请皇上上朝去吧。臣妾已经无碍了,况且,宫中还有许多事情,臣妾,就不陪着皇上了。”
萦烟听了他不上朝的消息却那么惊讶。她相信夜凉一定找了足够的借口,可大臣们早晚会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会背上和陆玲珑一样的罪名,本来那些大臣已经觉得她红颜祸水了,她怎么还能耽误夜凉?
“烟儿,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夜凉一时间真的生气了,他没想到萦烟竟然和那些大臣一样刻板老调,居然也说什么妖女之类的话。况且,她生病,自己亲自在这里陪着,她却居然找借口要走开,那么明显甚至**得拒绝自己!
“皇上,钰儿死了,初七,难产死的,臣妾把她送到宫外,顺着海水飘走了。她生下的孩子,臣妾送到了凌王爷那里。臣妾请皇上不要忘了家仇国恨,不要忘了,钰儿是被谁害了。”
萦烟垂首,低而沉的声音,说完,她转身离开了。留下夜凉一人,呆呆的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