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缩脚,十九皇子刚开始有些悻悻然,但很快又了然释怀。他认识玉琬也不是一天两天,彼此之间虽无完全透彻的了解,但也不是会时常产生误会的人。两人对彼此的性格都有一定的把握和定位。
河对面的宫人挑着风灯巡逻,朦胧的灯光组合起来,竟也亮成长长的一线。
“快初更了。”玉琬説。只有临近初更,宫人才会這般巡逻。
“嗯。”十九皇子淡淡地“嗯”一声,并没有回去的打算。
“殿下……殿下能平安回来,奴婢很高兴。陛下去了,逝者已矣,还请殿下节哀。”半晌无人言,玉琬想打破眼前這种令人心情压抑的沉寂。
十九皇子喃喃念叨着接言,又似自言自语:“大哥去了,老祖宗去了,如今,父王也去了。”他説這话时的神情带着无泪的悲恸。太子对他不错,老祖宗向来疼爱他,父王一直以来是他学习的楷模,短短几个月,生命中三个重要的亲人相继离他而去,他内心的苦楚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初时还想哭,如今,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疲怠和苍白。
玉琬抬手,欲安抚他,可想了想,终究还是收回,改用温柔的眼神给予他无声的安慰,眼神深处藏着怜悯。
十九皇子继续道:“想不到我出征短短几月,宫中却发生了如此诸多的事情,如果不是有父王的圣旨,四哥和七哥还不知道会怎样!我们生在帝王家,我们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个个高高在上,享受帝王家尊荣,可我们却无法守护最基本的人伦常情。或者,這就是人们常説的有所得必有所失吧!”他从地上拔根青草,将它横在手里无意识地扯折,一连串感慨之言从他苍白的唇间逸出,原本苍凉的眼神又多了一丝悲伤忧郁。
“殿下不必多想。奴婢常听人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平常人家也有平常人家的不如意,没有生活在那里的人是无法体会的。您生在帝王家,有时无法守护人伦常情,這就是帝王家的难处,就看您怎么想。有时,为了天下大家的幸福,必要时,只能牺牲一些东西。”玉琬意有所指。説到這,她顿了顿,思绪回到从前,脑海中浮现老祖宗曾説过的一些话,一时精神恍惚,竟情不自禁地説出来:“奴婢侍候老祖宗這些年月,从她老人家身上学到不少东西。记得她老人家曾经説过,生与死,就像人世间的阴与阳,是必然存在。而人的生与死就是始与终的端点,人活着总有一死,人生就像一条永远不能回头的路,有时,有些遗憾只有在人走到接近终点的时候才会回顾。而到那时,就什么都晚了,所以,人年轻的时候,人活着的时候,要让這些遗憾减到最少。”説到這里,她似乎又看到了老祖宗对這些侃侃而谈时的淡笑。
十九皇子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他道:“你年纪轻轻,人生感悟倒是不少。看来,老祖宗对你的影响还真不小。是啊,老祖宗是智慧无比的人。她看问题,很多时候都是透彻的。”
玉琬微愣,继而如梦初醒,霎时间意识到自己説过些什么,脸上有些赧然。总是這样,眼前的人总是能让她轻而易举地放下戒心。
“是你们?!”突兀的声音自柳树后响起,带着惊诧和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