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踏烽险(十一)(2/2)
迟迟明眸流转,微微一笑:“也许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信,就信你自己吧。”
赵靖又追问:“可是我曾经做错过,对你不起。”
迟迟笑意更深:“人的心可以多么黑暗,我们谁都不知道,我甚至不能保证我不会做错任何事情。但是同时,人的心可以多么光明,我也不知道。我听过至死不渝,也见过过舍身取义。所以,谁都值得被原谅一次。更何况,”她顿了顿,似乎有点害羞,声音低了下去,“更何况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自己的心意。”
赵靖心头剧震,低声道:“三年锦安之约,你对我也是有信心的吧?”迟迟一笑:“没错。”赵靖沉默片刻,道:“那么这一次,你何不再信我一次?”
迟迟讶异的抬起头,赵靖手掌抚过她的脸庞:“你宁可手刃悠王,也不愿我做错,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迟迟怔怔的看着他:“可是万一,清州百姓将来还是不服,或者你无法半年内攻到苍河边,那怎么办?”赵靖微笑:“你放心,就算那样,我也有把握说服王爷。”
迟迟瞧着他,轻轻道:“你也该知道,我不想置你于危险,怎么办呢?”赵靖心情激荡,忍不住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不会的。不要忘了,我连得世之珠都不惧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哪里传来咕噜一声,两人大笑,放开彼此。赵靖道:“你饿了吧?”迟迟一撇嘴:“明明是你。”却听得林外田间传来响亮的蛙鸣之声,迟迟眼睛一亮:“你生火,我去抓青蛙。”
过了半个时辰,林间香气四溢,正是迟迟和赵靖用树枝烤着青蛙。迟迟吃了好几只,哎呀了一声道:“我实在是饱了。”一面顺手将已经烤好的青蛙递到赵靖手里。赵靖边吃边笑道:“怎样?我手艺不错吧?”迟迟道:“那也是我抓的青蛙好,又大又嫩。有人不是说要请我去苏庆楼吃饭么。”
赵靖笑着笑着,手却不由自主的停了,再也吃不下去,只默默的看着噼啪燃烧的树枝出神。迟迟见他神色有异,关切问:“怎么啦?”赵靖隔了好久才道:“香扇坡前夜,我和承平冷延,也是烤了青蛙吃。”
迟迟凝视他,明眸中有淡淡的水气,笑容却更加明亮:“沈靖,你还有我啊。”赵靖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将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哪怕这可能只是他片刻的软弱,也让迟迟心头一暖,嘴角勾起妩媚而俏皮的微笑。这笑容让赵靖没来由想起之前迟迟说不要管不要顾时那满不在乎随时欲凌风而去的神态,心头却是一紧。
正脉脉不语之时,却听见不知何处有人在唱曲子。
“痴本无縚,闷宁有火。都是你、自缠自锁。高来也可。低来也可。这宇宙、何曾碍你一个。休说荣枯,强分物我。惺惺地、要须识破,渔樵不小,公侯不大。但赢取、饥餐醉来便卧。”
迟迟与赵靖四目相投,俱是感慨,双手交握,再不肯松开。
转眼便到了夏末。悠军已占据半个汉州,逼到汉州城附近。汉州城实在太过紧要,华煅集中了大半兵力于此,昼夜不停的筹谋调动,誓要坚守,而汉州城可谓固若金汤,悠军攻了月余也束手无策。
赵靖见迟迟虽然总与自己说笑,转身却神色郁郁,便对她道:“不如你回臻州吧。这一役无论如何,到明年春暖花开,我自会去锦安找你。”迟迟低头想了一会,轻声道:“那好,我明日就走。”
二人多经离别,竟有些驾轻就熟。赵靖命人牵了马来,对迟迟道:“汉州与清州景色不同。今日我们往西边去瞧瞧。”迟迟抿嘴微笑,收拾了心情同他并肩走出去。
两人一路飞驰,经过小河,溪水和池塘。阳光太盛,照得水面宛如起了一片烟。
前方出现一片桃林,迟迟大喜,骑马飞奔过去。停了马跳下地,眼睛咕噜一转,喊了几嗓子,不见桃林主人出来,便笑道:“那我就自取啦。”纵身跳上树梢,见枝头果实累累,一个个又大又红,一时难以取舍。
赵靖在树下仰头笑道:“你挑簪子挑花了眼呢?”迟迟从树枝里露出笑脸来:“尽说风凉话。等我摘了你可不许吃。”天气燠热,她一张脸红透,额头还有细细的汗,更是明艳无俦,秀丽非凡。赵靖心神一时荡漾,竟忘了同她斗嘴。迟迟脸上一烫,笑道:“你越来越呆了。”一面又去挑桃子,好容易挑了几个最满意的,才跳下来,同赵靖坐在树下一起吃。
赵靖瞧见她将桃核随手一抛的样子,不由道:“一模一样。”迟迟讶异:“什么一模一样?”赵靖笑道:“当日锦安城里我第一次见你,你也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扔板栗壳。”迟迟微恼:“你好的不记,专记这些。”
赵靖笑着将她拉到身边,抚摸着她漆黑的秀道:“我自然要记着。每时每刻都要记着。”迟迟耳朵滚烫得通红,忍不住轻声笑,一时顽皮之意大起,手只一动,桃核就被卷起来直逼赵靖面门而去,然后抱着手在一边看好戏。赵靖用袖子去拂,哪知几枚桃核临了却突然一弹往上跳去,直要砸向他的头顶。他左掌凌空一击,桃核倒飞回去,眼看就要砸中对面树干,却拐了个弯又扑回来。赵靖一笑,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却是迟迟抢先将桃核抓在了手中,扬了扬下巴笑道:“你又输了。”
空气中弥漫着桃子的甜香。两人觉得十分惬意,竟不想离开桃林。迟迟靠着赵靖肩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抛着桃核。赵靖合了眼靠在树上假寐,却冷不防被人一推,听见迟迟有些慌张道:“有人来了。”赵靖笑道:“偷的时候你倒胆大。”一面忙着起身跃上马去。迟迟却又拉着他坐骑的马鬃道:“快给我十文钱,我忘带了。”赵靖哭笑不得,掏了铜钱给她,看她手只一挥,就将铜钱卷到树下放好,一拉缰绳先跑了出去,还不忘转头打个呼哨,引得赵靖的坐骑在后面跟着狂奔。
两人回到营中,却有人急匆匆的上来递给赵靖一封信:“将军,外面有个送信的,不知从哪里来,非要把这封信交到你手里。却不是斥候或者信使。”赵靖接过来撕开封皮,只看了一眼就惊讶的咦了一声,将信递给迟迟:“是给你的。”
迟迟一怔:“除了我爹和胡伯伯一家,再没人知道我在你军中。”
在她低头读信之时,赵靖目光一扫,桌上笔墨放得略有不同。他不动声色的走过去,手指巧妙的一转,笔管弹开,从中抽出小小的一卷纸来。
迟迟看完了信,脸色有些白。她深吸了几口气使自己平静下来,自然忽略了赵靖微微颤抖的双手和咬紧的牙关,抬头飞快的道:“我现在就得上路回锦安了。”
“踏烽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