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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长夜:踏烽险(十)(2/2)


    迟迟心中痛极,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她的身体柔软温暖,刹那间,他记起许多旧事。

    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母亲坐在廊下绣花,他拿着把小剑在花园里当马骑,父亲走过来摸着他的头道:“小心别摔跤。”母亲抬头微笑,不知道何时有个高大的身影转进来,乐呵呵的说:“哎呀,靖儿都长这么大了。”他抬起头,那人十分高大,影子能遮住日头。他正眨巴着眼睛,那人已经笑嘻嘻的蹲下来:“我是你舅舅。”他瞪大了眼睛,飞快的说:“我从来没见过你。”那人哈哈大笑:“你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我抱过啦。”父亲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靖儿,快叫舅舅。舅舅从刚边关打仗回来。”他倒抽一口凉气,无限佩服的看着那人,那人一把把他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肩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了。那些被时光打磨掉的柔软情感,在此时席卷而来,令他无法呼吸,更令他觉察到他所不熟悉的自己。

    赵靖的手无意识的把迟迟握痛。迟迟侧头看着他的浓眉下有亮光闪动的眼眸,轻柔的用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胳膊。他清醒过来,道:“真的不是中毒么?之前舅舅一直好好的。”

    迟迟沉默了片刻,道:“屈叔叔的饮食一直由我照顾。能接近他的人也是你身边亲信之人。”

    赵靖笑了笑:“其实我听过这种心痹之症,患者思虑过甚,忧心牵挂,伤形伤神,心脉受损,大喜之时又难以自己,邪气攻心。舅舅本来就受过重伤,五脏六腑俱损,本该好好将养。若不是挂心我赶来清州,又怎么会思虑忧烦?”

    迟迟松开手,蹲到他身前恳切的看着他:“屈叔叔那样以你为傲,自然想跟在你身边。人生有涯,光阴如梭,若能有这些喜悦开心,即使短暂,也算值得。更何况到最后,你都在他身边,让他高兴,想来屈叔叔已无遗憾。”

    赵靖注视她良久,突然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嘴唇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失而复得又复失,乃世间至惨痛之事。我一定会好好把你留在身边。”迟迟听着他的心跳,缓缓合上眼。

    星空璀璨无垠。偶尔能听见村落里狗吠之声,虫子在草丛间的鸣叫声七零八落,或有夜间赶路的旅客匆匆的脚步从林边经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号角之声划破微露的晨曦。迟迟抬起头,赵靖亲了亲她的额头:“不用送我了。”迟迟嗯了一声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赵靖随军到了涪峪。虽然不再参与筹划,也总在一旁聆听。悠王用兵也堪称滴水不漏,倒叫他放下一半心来。只是见悠王对孙统颇为倚重,想起承平,心中难免郁结。悠王何等精明,又私下召了他多方劝慰,又道:“孙将军的确有过,但并非罪魁祸。若能拯救天下百姓,还望靖儿捐弃前嫌,既往不咎。”赵靖听了苦笑,这话说的跟自己劝服承福的几乎一模一样。

    也有风声传到他耳内,说是孙统如今治军奇严,自己也操练不辍,为众将士表率。赵靖自然知道孙统心里憋着一股气,安心要在悠军里一展才能,一面暗自点头,一面又隐隐觉得不安。

    镇守涪峪的是刘止。有人劝谏悠王道:“刘止曾救过孙统性命,两人纵无私谊,也足可堪虑。”悠王却脸色一肃,冷声道:“本王既然能大度纳降,又怎能疑人不用?”当即传令将那人打了下去。

    两军在涪峪一带激战。悠军虽处于上风,然刘止总能得知悠军薄弱之处,甚至粮草隐秘所在,以全力击之,令悠王颇为恼怒。有一日曾对赵靖道:“必是华煅在后面搞的鬼。此人不除,实乃我心腹大患。”

    仁秀七年五月,悠王亲自统军,攻到涪峪城下,又命雷钦沿水道来援,两路夹攻。悠军稳操胜券,却也折了秦雷手下一员副将,秦雷本人也受了伤。赵靖打马冲入阵中,疾剑出鞘,挟风惊雷,势不可挡,胡姜军不住被杀散。

    正杀得兴起,身后传来急促之声。他勒马转头,却是孙统领军来助。赵靖心念一动,故意让孙统越过自己上前去。

    城门已破,本可一径冲杀进去,奈何刘止领军浴血,竟是寸土必争,悠军无法推移入门。

    赵靖在烟尘战火中远远注视着刘止,见此人已经杀红了眼,竟比平日骁勇了几倍,也不由心生几分敬意。他握剑的手一紧,就要打马上前,亲自杀了刘止为承平报仇,却似乎听见一声绵长的叹息。

    赵靖一凛,不由自主的望右方看过去。他的视线刚好能看见孙统侧脸。

    孙统直直的看向前方,面部微微抽搐,赵靖分明看见他握弓的手已经用力得关节白。随后,他抽箭,搭弦,引弓。

    九星连珠光芒摄人,呼啸离弦。

    无一箭虚,九箭一至,战甲头盔如朽木一般脆弱,箭头深深**刘止血肉之躯,最后一支小箭正中眉心。

    刘止霍然抬头,仿佛还难以置信,虎目圆睁,还伸手想去拔出胸口的箭,却向前走了两步,轰然倒下。

    赵靖很难忘记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陈封终于率领援军来救,却亲眼看见刘止的尸体被悠军用枪挑在城门。隔得极远,他也听见了陈封悲愤到极点的怒吼。他勒住战马,看着陈封不顾一切的冲杀上来,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悠军阻截,绝望的一再后退,犹如困兽。

    这本是赵靖司空见惯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有片刻的怔忡。然而只是片刻,他很快就恢复了战场上该有的铁石心肠,长剑一指,悠军如潮水一样涌向陈封,截断他的后路。

    突然有点凉意扑到脸上。赵靖一惊,连忙抬头看向天空。暗红的云朵厚实沉重的蔽盖了天日,压得好像就在头顶。细细的绒一样的东西飘起,他起先以为那是柳絮,然而迅就知道,那是雪花。

    仁秀七年五月,天降大雪。在悠军进驻涪峪之后一连下了三天,掩盖了地上殷红的鲜血和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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