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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1416、道貌(2/2)


    邻舍大人们平日逗张览:“脑袋这么大,当心哪天掉下来!”

    小张览信以为真,养成了时时刻刻扶脑袋的习惯。一头扎到罗敷身边,腻着她提要求:“阿姊!别忘了给我带笔墨!”

    说这话的时候,细手指头扶着自己的太阳穴,像个偏头痛的老学究。

    罗敷一笑,把他的手放下来,“忘什么也不会给你忘这个。还有吗?”

    张览想起了同窗们平日里夸耀的美食零嘴,吞了口口水。

    张柴氏马上注意到了,轻轻横他一眼。

    张览忙扶着自己脑袋摇摇头,懂事地摆摆手,表示自己没要求。

    罗敷看在眼里,心中盘算,回头卖了自家的丝帛,找个好说话的零食贩子,好歹给阿弟讨几颗渍酸梅。

    她往小板车上放几匹绢麻,临出门,又忽然犹豫,摘下一对耳珰,塞进织机梁木的小缝隙里。那是她的小小首饰盒。

    方琼的影子在脑海中晃。低调妆扮让她聊以心安。

    最后回头向张柴氏嘱咐:“今晚也许不回来,宿在……”

    话没说完,张柴氏两条眉毛已经拧成两只打架的蚕宝。张口就训斥:“你一个未婚的女郎,跟我说什么晚上不回来?……”

    罗敷不慌不忙,说完了后半句话:“宿在韩夫人工坊里。”

    “韩夫人”这三个字一出口,张柴氏“嗯”的愣了一下,脚底下碾死个蚂蚁,算是默许了。继续给儿子掸袖子。

    万一她一现身,他们就来个“强抢民女”呢?

    白水营里的男男女女,当她是身份尊贵的主母,尚且敢出动人马,半强迫的绑架;而院子里的这些,都是如假包换的方府狗腿子,难道还会温柔礼貌?

    于是她便没动,忐忑不安地立在原处。但愿他们不会太为难舅母……

    院子里,张柴氏也是呆若木鸡。箱子里那些白花花、黄灿灿的金子、绢帛、米面,仿佛都飞上了天,然后噼里啪啦的砸回她头上。

    迅速换算了一下,约莫能有五六万钱?

    她家阿秦,让——州牧公子——看中了?

    州牧是什么官?不知道,但肯定是跟天子沾亲带故的吧!肯定是家里肉山酒海,洗衣服都用金盆盆吧?

    当然有自知之明。帛书上虽然说的是“聘金”,但丝毫没提什么三书六礼,想来也不过是买婢妾之资罢了。贵人们家里金山银山,五六万钱买个美婢是家常便饭——还不够一匹马的价钱。

    其实若按法理来讲,良民做不得婢妾奴仆。然而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年头世道混乱,礼崩乐坏,贵人们什么事做不得。把买身钱叫成“聘金”是流行的做法,大家都看破不说破。

    当然也知道,这侯门深似海,做婢妾的地位,有时候还不如一匹马。砸死人的几万钱,买断了身子也买断了命,万一犯个小错,被打死了都不能叫冤。

    张柴氏脑海中迅速集结了许多陈年八卦:某家家道中落,小娘子十二岁被卖为奴,没两年,一床血腥给抬了回来,说是难产死了;某家女郎被大官看上,做了贵妾,家里人鸡犬升天,换了大宅子,天天喝酒吃肉开宴席;后来据说是在众妾争宠中败下阵来,被人算计,削了鼻子,披头散发给赶回了家……

    还有不知哪个贵人,宴会时喜欢让宠姬给客人劝酒。客人要是不喝,当场就把宠姬处死。若是不巧来了几个倔强有个性的客人,那一场宴席下来,门外血流成河,堆的全是美人头……

    但……也不是没有运气好的。邯郸城西那个韩夫人,据说就是奴婢出身,如今子孙满堂……

    媒婆欣赏够了张柴氏脸上的五光十色,笑道:“这下可叫女郎出来了?我先相看相看,瞧瞧规矩如何!”

    张柴氏觉得嗓子里有点噎得慌。要是她敢摇头,是不是马上就让那几个贵奴拎到衙门去打断腿?

    她偷眼瞟着箱子里的“聘金”,愁眉苦脸地答:“大姊可怜见,我家女郎真的不在家。她昨日赶集,耽搁得晚,宿在城里韩夫人处了,左邻右舍都可作证。不是我不让她出来……”

    媒婆使劲皱眉。挑哪天离家别宿不好,非挑这富贵上门的一日?

    往墙边一靠,恰好挡住了罗敷窥视的那个洞。罗敷眼前一片黑,赶紧屏住呼吸。

    听那媒婆语气渐重,带了些威胁的意思。

    “既然女郎不在,那我们等她回来便是。阿婶可以先把这文书签了,你家儿子今晚就可以睡上丝绒的被褥了。”

    张柴氏慌得团团转,喃喃道:“这、这……”

    媒婆身后一个贵奴眼一瞪,下巴一扬,冷冷道:“怎么,老婆子难道不愿意?”

    张柴氏忙道:“不、不是……”

    “那便是女郎已许人了?许了谁家啊?”

    张柴氏哪敢说个“是”字,忙道:“也、没有……”

    媒婆把玩着手里的帕子,一唱一和地笑道:“那便是舍不得了?——也难怪,十七岁的女郎,还藏着掖着不给许嫁,想来是待价而沽,等着卖一个好价钱了?难道阿婶是……嫌聘金少了?”

    张柴氏吓得脸上肉颤,指天发誓:“不、不敢……”

    其实张柴氏的思维很简单。自家外甥女一十七岁,正是青春大好年华。换成别家长辈,说不定早就高高兴兴的给嫁出去,还能收一份不菲的聘礼。

    然而张柴氏寡母当家,不得不为以后多考虑。

    当年张大响的善举也非全无回报。张柴氏自己没什么傍身的本事,只能靠给别人洗衣缝补,收入微薄;而罗敷手巧,蚕桑纺织无一不精,一匹绢织出来紧实细腻,缴赋税能抵两匹麻,市场上能卖到七八百钱,羡煞一众笨手笨脚的新妇。

    小女郎生得齐整,从十岁上就有人来提亲。然而张柴氏心里有杆小秤:小门小户家能给出多少聘金,充其量万余钱撑死。陪嫁不能不给,送她两千,算是个体面;宴请办事也花费不菲,怎么也得百斤粮和肉,又是两千钱以上的支出。

    剩下的几千钱,虽然能让自己母子俩过几年舒坦日子,但当下物价涨得厉害,懒蛋还要读书,还要调理身体,将来还要娶妻,如何够!

    而阿秦若留在家里呢,帮着干活不说,光纺纱织布一项,一年也能有近万钱的收入。不仅能补贴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还能帮着缴纳赋税,甚至能给懒蛋攒出一点日后的聘金来。

    于是张柴氏就不那么急着把外甥女嫁出去了——进了别人家门,纺的纱,织的布,可不就归别人了?还不算,那织机是十有**要陪嫁过去的!

    这么一合计,凡是有人来上门说媒,张柴氏总会故作大方地跟人家说:“我家女郎脾气犟,待我去问问她的意思。”

    十来岁的小女郎,正是任性的年纪,嫁人生孩子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喜欢。张柴氏便顺水推舟,摆出一副万分可惜的模样,把媒人回绝出门:“唉,不是我不愿意,我外甥女实在是倔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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