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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宋做台谏官:番外篇12:苏良之骂·武将篇(1/2)

    最新网址:www.xs皇祐三年秋。

    随着朝廷合并官衙、大量裁官减役,冗官冗吏之疾减轻了许多。

    而这时,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亟待解决。

    那就是:武将经商,泛滥成灾。

    自皇佑三年初,朝廷便开始打击官员经商之陋习。

    严禁任何官员以任何形式经商。

    “超三百贯者夺官去职,超一千贯者抄没家产、流一千五百里,超三千贯者,斩之。”

    文官们因百日考成法的约束外加百姓监督,基本上已不敢僭越法令,敛财自肥。

    但各路军营依旧是重灾区,且越来越隐蔽。

    自唐末五代以来。

    武将经商逐渐兴盛,且并不违背法令。

    究其缘由:宋初,朝廷军费不足,犒劳军士有书文却常无实赏。

    宋太宗允许军队“回易生利”,即经商赚钱。

    初衷是:贴补军费,以给公用。

    范仲淹和狄青在西北时也都从事过回易活动。

    然这个缺口打开后。

    便有武将开始以“赡军回易”之名,疯狂敛财,中饱私囊,并延展出了诸多回易形式。

    有人贩卖粮食、木材、纱、绢、纸、药物等日常用品。

    有人走私茶叶、酒水、香料等朝廷专门之物。

    有人甚至是专职从商、兼职从军,经营房地产,开茶馆、酒楼、妓馆、放贷,组织士兵纺织、烧炭,借官场买卖货物。

    用朝廷的兵、朝廷的车马、朝廷的船,赚自己的钱。

    在朝廷严管后,这些武将便将生意放在了他们的僚属、仆从、家人或指定的民间商贾身上。

    这导致有些生意无法定性是谁的买卖,难以监管。

    若开启全宋境内的细查,那除了做此事,变法之事便难以正常推进。

    武将们沉迷做买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朝廷崇文重武。

    对待武将的态度向来都是:厚其禄而薄其礼。

    一名六品武将做梦都想转职成为从八品的文官县令,但没有功名,根本不可能。

    正应了那句老话: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武人无战,仕途又无前景,朝廷文官还处处提防着他们。

    故而很多中级将领都将心思放在了做生意敛财上,一心想要做陶朱公。

    毫无斗志可言。

    这对大宋军伍而言,极伤士气。

    ……

    这一日,变法司衙门。

    赵祯、范仲淹、富弼、王尧臣、曾公亮、梁适、苏良、王安石、司马光等人聚在了一起。

    “官家,不破不立!臣建议,全面清查私下经商牟利之武将,查到便重惩,以正官风!”富弼挺着胸膛说道。

    三司使王尧臣的脑袋摇的就像拨浪鼓一般。

    “不可,不可。我们刚裁减了大量文官,地方上本就不太平,若严查经商之武将,我猜测,查十人,至少五个都有问题,真要重惩,恐怕地方上的禁军、厢军就全乱了!”

    “许多兵卒本就为贼,若经商有罪,恐怕会立即造反,当下,军伍绝不可乱!”

    范仲淹认可地点了点头。

    “计相所言有理。我觉得此事应缓缓图之,武将经商,乃是祖宗之法,贸然暴力截断,还是不行的,需慢慢引导。”

    梁适补充道:“武将经商,地方关系盘根错节,若全宋清查,那咱朝廷接下来恐怕只能做这么一件事情,对变法有害,不宜行之。”

    王安石皱起眉头。

    “但若不查,此陋习就如同插入我大宋商贸中的一根刺,坏公平、坏规矩、更坏风气。我建议,宁愿暂停其他商贸法策,也要先将此事解决。”

    “介甫,你莫急!武将经商固然有害,但当下也是稳固军队的一种方式,地方上的事情,最忌的便是一刀切,那些无家无地的兵卒们若真闹起来,对地方对百姓危害巨大!”司马光道。

    ……

    紧接着,众人便争论了起来。

    有人赞同立即全面清查武将经商,全部严惩。

    有人赞同缓缓图之,将此陋习缩减而非彻底截断。

    还有人提出提高武将俸禄,加强训练强度、军营管理力度,让武将们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

    苏良也觉得应该重惩。

    不然朝廷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续只会越来越难以管理。

    坐在最前方的赵祯皱起眉头,也在犹豫。

    当众臣意见不一时,他的意见就变得非常重要,他必须拿出一個决定,并且要为此决定承担责任。

    一刻钟后。

    赵祯坐直身子,干咳了两声,众臣顿时停止了争吵。

    “全面清查,一律重惩,虽是治根之法,但必然会影响地方商贸稳定以及引起军营动乱,且还会导致新法的多项措施停滞。这个结果,朝廷当下无法承受,朕觉得不可行。”

    “但是,若不惩,此顽疾将会继续伤害变法之成果,且破坏我们的军事变法策略。”

    “朕决定,择一州严惩,以儆效尤,然后给予地方各州府军镇一个宽限期,若仍有人屡教不改,那就继续严惩,一州一州的收拾,争取在两年内彻底除根。”

    众臣都分别点头。

    择一州严惩,所带来的伤害,大家都是能接受的,完全在可控范围内。

    朝廷如此做,已算得上仁。

    若其他地方的武将仍敢肆意妄为,那朝廷就不用再客气了。

    “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臣无异议。”

    ……

    众官员齐齐拱手,对赵祯这个建议都表示赞同。

    赵祯微微点头,道:“众卿觉得择哪一州较为合适呢?”

    众臣顿时陷入思索中。

    被选这一州,兵不能太少,但又不能是位于西北、北境、南境的边境之州。

    对这一州严惩,还需对其他地方州府有足够的震慑力。

    选一个又贫又偏之州,也不行。

    这时。

    苏良突然开口道:“官家,臣推荐河北西路,相州。”

    听到“相州”二字,众人略加思索,眼睛都亮了。

    当下,没有比相州更合适的地方了。

    相州驻扎有近两万禁军,外加地方厢军、乡兵,足足有近五万兵。

    这个规模符合要求。

    相州地处汴京以北,无论是面向西北的买卖还是面向北境的买卖,大多都经过此处,这里的武将经商是较为猖獗的。

    此外。

    相州驻军乃是作为河北兵的补充,战略意义非同寻常,日后对辽绝对是要上战场的,战斗力必须要提起来。

    赵祯见众臣都无异议,当即道:“好,那就定在相州,众卿以为,朕应派谁去最好呢?”

    唰!唰!唰!

    众臣纷纷拱手,皆欲自荐。

    赵祯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道:“众卿可知,这可是个得罪人的差遣。”

    武将经商涉及的兵卒、百姓甚多,断他们财路者,定然是会被骂的。

    “官家,为了全宋变法大业,我们甘愿被骂!”梁适高声道。

    赵祯想了想,环顾四周,想了想道:“还是让苏卿去吧,此次是要见血的,他这个砍头御史的名号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另外,此事实应归枢密院主管,曾副使与苏卿一同前往吧!”

    “臣遵命!”众人齐齐拱手。

    “臣领命!”曾公亮与苏良站了出来。

    赵祯道:“至于如何做,你们两个商讨出个主意,再向朕汇报。朕的要求是,重惩,罪大恶极者,可直接斩杀!”

    “是。”曾公亮和苏良再次拱手。

    ……

    会后,曾公亮与苏良交流一番,便商量好了对策。

    二人并不打算立即前往相州。

    而是率先请命调遣五百名皇城卒与五百名侦察兵,又去三司支了一大笔钱。

    然后命这一千名兵卒带着钱,先行去了相州。

    武将经商虽然日趋隐蔽。

    大多都是交给家人、仆从,或从当地找商贾合作,他们只参与分红。

    但是兵卒做生意,是瞒不住当地百姓的。

    当地百姓不一定会配合官府举报武将,但为了赏钱,绝对会有人吐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苏良打算用这些情报,将相州经商牟利的武将全都揪出来。

    五日后。

    曾公亮与苏良身着便装,扮作售卖药材的商人,带着十余名护卫,数辆马车,朝着相州地界奔去。

    ……

    三日后。

    曾公亮、苏良等人抵达了相州地界。

    相州领六县。

    分别是安阳、汤阴、林虑、临漳、邺县、永和。

    军队以营为单位,大多都驻扎在郊外,其中,相州禁军多驻扎在临漳县。

    曾公亮与苏良也是直奔临漳县,决定在城内先住下,等待情报。

    当下。

    相州知州、通判等一众官员都在忙着全宋变法事宜。

    他们与地方驻军的联系并不紧密,只有得到枢密院的调令,才能调动这些军队。

    再加上地方军队经常换防,他们根本不知晓地方禁军的日常在做什么。

    并且,有些武将做生意是能够带动地方商贸发展的,故而有些文官知晓后,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曾公亮和苏良并不准备去寻当地的主官帮忙。

    ……

    又一日,午后。

    相州临漳县县城,一处客栈内。

    曾公亮与苏良望着皇城卒与侦察兵陆续送来的情报,皆脸色阴沉。

    当下所查还不足三成。

    但几乎是一查一个准,差别只是程度深浅不一。

    从低级的副都头、都头到中高级的都副指挥使、都指挥使、都虞候、州巡检使、钤辖、都监等,大多都不干净。

    曾公亮开口道:“景明,相州的情况远比我们想象中的糟糕啊!”

    “待清查完毕,恐怕是十中有七都有问题,咱们若全部严惩,那将要血流成河!”

    苏良无奈一笑。

    “预计再有五日,便能全部筛选一遍,到时我们再视情况处置,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将全宋武将经商的陋习除掉!若血流成河管用,我倒是不介意。”

    “好吧,老夫也不惧落下一个嗜杀的名头!”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匆匆跑了过来。

    “曾相公、苏御史,外面有个商人在后院看到了我们的药材车,称要买我们的药材,我称此乃送往大名府的药材,不在相州卖,他意欲强买,还要见主事人。”

    苏良一行,共拉了六马车药材,主要是白术、牛黄、干姜等热销药材,还有少量的人参与干白花蛇。

    他们交待给下面的统一说辞是:他们来自扬州,欲拉到大名府去售卖。

    曾公亮扮作押车人的总管事,苏良则扮作他的副手。

    当即,曾公亮与苏良便带着数名护卫来到了客栈后院。

    此刻的他们,还不能暴露身份。

    ……

    客栈后院,药材车前。

    站着一个大腹便便,面色白皙、耳朵旁有一道伤疤的中年人。

    其后还跟着两名随从。

    此中年人看向走在最前面的曾公亮与苏良,打量了一番二人的衣着,笑着道:“二位便是这些药材的押车管事吧!若我所料不错,二位以前应该没押过车,大概率是这些药材的东家或掌柜吧!”

    曾公亮一愣。

    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看出他与苏良不是职业押车人,而是药材的东家与掌柜。

    中年人继续道:“我闻着味道,便知车内的药材皆是难得的上等品,看这些护卫,也都有些身手,不过这押车的捆绑方式和对这些药材的看管却不像是专业的押车人,也只有一些药材商首次出远门,亲自探路时才会是此种情况。不知在下推断的是否正确?”

    曾公亮微微一笑,并没有对中年人的推断表态,而是问道:“这位员外,不知有何事要见我们?”

    “在下姓崔名志,乃是相州本地的药材商,我闻你们药材的气味,便知不是凡品,此等质地,很难寻到,将这些药材统统卖给我如何?”

    这些马车上的药材都是三司供给汴京城的各大药铺的,质量自然都是上乘。

    曾公亮摇了摇头。

    “抱歉,此乃运送大名府的,和主家已经商量好了,一两都不能卖!”

    “哈哈,世上哪有不能卖的药材,我给的价格,绝对能让二位动心,能否让我先看一下药材?”

    曾公亮正要阻止,苏良抢先说道:“可以。”

    作为一个买卖人,若有雇主询价,不管买与不买,都会让对方看一看货,若不让对方看,那就显得古怪了。

    当即,两名护卫打开了车上的麻袋。

    白术、牛黄、干姜、人参、干白花蛇都展现在了崔志的面前。

    崔志看着这些药材,就像看到宝贝一样,看了一遍又一遍,嗅了一遍又一遍,不断地夸赞道:“好药材!好药材!真是好药材啊!”

    此刻,曾公亮与苏良恨不得将为他们准备这些药材的人揍一顿。

    若非准备如此上乘的药材,哪会有这么一场意外。

    约一刻钟后。

    崔志拿出手绢,擦了擦手,然后道:“这些药材,我全收了,价钱嘛,白术一两10文,牛黄一枚两贯,干姜一两50文,人参与干白花蛇的量比较少,送我得了!”

    听到此话,曾公亮瞪起眼睛。

    “这是要明抢了?”

    苏良大手一挥,周边的护卫便围了过来。

    曾公亮和苏良虽是首次运送药材,对行内情况的了解程度一般,但还是知晓这些药材的市价的。

    白术一两15文,牛黄一枚五贯,干姜一两80文。

    此乃普通品质的市价。

    他们手里的药材至少还能加两成价。

    崔志提出的价格,完全是腰斩价。

    这不是做生意,而是明抢!

    崔志被围住后,并不着急,而是笑着说:“二位莫急,听我说完嘛!”

    “你们若愿做这笔生意,我可助你们打开西北与北境所有商道,你们只需将药材运送到相州,便有专人为你们运送药材,无需运费,只需分你们成本利润的一半,如何?”

    曾公亮和苏良面带疑惑。

    将药材从相州运送到西北与北境,路途遥远且存在一定的危险,需要雇佣许多护卫,运费相当高。

    足以抵得上成本利润的六到八成,遇到恶劣天气,甚至会达到九成。

    对方分利一半,也是值得的。

    但将运送价格压到如此低,根本不会有运送队伍承接。

    忽然,苏良明白了过来。

    能这样做的,唯有军队。

    军队运送军粮、衣服、盐、茶、米之时,完全可以私带药材。

    苏良看向崔志,问道:“莫非伱在军队中有门路?”

    “哎呦,遇到了个懂行的!二位,可否借一步说话?”崔志笑容灿烂。

    ……

    片刻。

    三人来到客栈二楼内的一间屋内。

    崔志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瞒二位,我军中有人,且是个大人物,无论你们有什么货物,只要路过相州的,我都有办法让兵卒将货物运送到目的地。”

    “这相当于用朝廷的人,赚咱们自己的钱,安全快捷,我只需要分一半的利,却能帮二位将买卖做大,此等互赢之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曾公亮与苏良相视一笑。

    没想到误打误撞下,竟然撞到了一条大鱼。

    曾公亮笑着道:“用兵卒运货确实是又快又安全。但是……但是当下朝廷正在变法改革,万一被查到,恐怕……”

    “放心!那群文官们都忙着变法,根本无暇查此事。并且真若要查,地方军队基本没有不经商的,杀都杀不完,有上面的大人物为咱们撑腰,大家共同赚钱,不也算是为变法出力了嘛!”

    “我未打听二位底细就敢与二位合作,就是能保证我们的买卖绝对会顺风顺水,我都做了十余年了,还从未出过任何意外。”

    “并且,你们再细想一番,咱们大宋朝向来都是重文抑武,一名武将做点买卖,贴补家用,朝廷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一名武将若是日日勤于练兵,那朝廷恐怕就要调查他是否有图谋不轨之心了!”

    此话一出,让曾公亮和苏良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前两年,朝廷的整体观念确实是这样。

    这时,苏良道:“崔大官人,这确实是个赚大钱的机会,我们自然愿意做,不过,能否告知上面那个大人物是谁,然后让我们见一面,不见面,我们心中没底啊!”

    “当然,只是见一见,若真要开始合作,您还是中间人。”苏良补充道。

    崔志眼珠一转。

    “不是不能见,但要看你们的买卖到底有多大,若每次都是三千贯以下的买卖,有我便足矣,那位大人物是不可能见你们的。”

    听到此话,苏良明白了崔志的意思。

    “崔大官人,这样吧,我们此次的药材,赠你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们还是要运往大名府,另外再孝敬你五百贯钱打点上下。”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见过那位大人物,我们放了心,日后我们每趟货物的总价值,绝对不低于万贯,我们乃是从扬州走出的药材商,这位是我们的东家曾员外,我是掌柜,你唤我苏有明即可。”

    “只要能打通西北和北境的商路,你的好处,我们绝对不会少!”

    说罢,苏良直接拿出五百贯交子票,递给了崔志。

    此刻的崔志,两眼放光。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方的商人,数千斤的药材,说赠就赠,还直接给现钱。

    这绝对是大商人。

    崔志将钱塞到袖子内,笑着道:“曾兄、苏老弟,真是爽快人,二位静候佳音,可在此客栈小住两日,最迟后日晚,我一定让你们见到那位大人物!”

    随后,曾公亮与苏良将崔志送出了门,并命护卫将一半的药材给其运送了出去。

    二人相信,待抓到这条大鱼,一定能引出更多大鱼。

    ……

    入夜。

    曾公亮与苏良正在屋内翻阅情报。

    一名护卫快步走了进来。

    “曾相公、苏御史,那崔志命人送来了四个年轻的小娘子,说……说都是雏儿,刚从外面买来的,特送来让您二位尝尝鲜!”

    听到此话,曾公亮的脸色不由得黑了。

    “岂有此理!用军队的路子经商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买卖人口?”

    苏良笑着道:“曾相公,地方上这种事情太多了,这个崔志是在感谢我们为他送财呢!”

    苏良看向那名护卫。“将那四名小娘子都留下,然后询问她们被买卖的情况。在我们未曾见到那位大人物之前,不可将她们放走,更不能让崔志见到她们,另外也要提防这四个小娘子,她们有可能是试探我们的。”

    “是。”护卫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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