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第297章 屎盆子都嫌他臭(2/2)
是谁让父母明知道惠善堂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也要把孩子送过去呢?
徐阶可是大明的前首辅!
“我要做的事,就是把心怀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弘毅之辈找出来,筛选到陛下面前,臣子唯才是举,陛下唯才是用。”
陛下没那个精力去儿女情长,才被王夭灼给捡了个天漏儿。
“先生怎么说?”王夭灼对国事不懂,可她却完全听懂陛下说的事,她就是这么入宫来的,能当皇后,是入宫后,她的长相身段引起了太后的注意,两宫太后在皇帝大婚这件事上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好生养,着急抱孙子。
朱翊钧让万士和公布了徐阶搞得惠善堂的肮脏和丑恶,朱翊钧发了信去了南衙,四天后,朱翊钧收到了骆秉良的塘报,骆秉良说这种善堂江南很是常见,随着清丈还田,这买卖越来越难做了,数座弃婴塔被穷民苦力推倒,种了庄稼。如果陛下再壮些,可以亲自到江南来看看,南衙、浙江都在慢慢变好,这是国朝振奋的意义,是江山社稷之重的现实。
而此时西土城内,张居正怒气冲冲的找到了徐阶府上,手中拿着一份杂报,劈头盖脸的砸在了徐阶的脸上,张居正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指着徐阶厉声说道:“徐阶!你枉为人师!”
“学道爱人,学道爱人啊。”朱翊钧重复了一遍,神情变得有些怅然。
这一切能够成立的条件,还是张居正亲自教出来的小皇帝真的很英明。
那些个石塔里恶臭至极,甚至连走兽都不敢接近,扔进去沤粪的婴儿,连这些走兽都不敢接近。
万士和判断,徐阶一定知情,这惠善堂本来是供养百姓博一时美誉的事儿,可是惠善堂二十多年赚了五十多万两银子,徐阶不可能不知情,即便是没人禀报过,徐阶人精一样的人,能猜不到吗?
“朕记得,先生讲筵于朕,一次说到了杀鸡焉用牛刀,朕和先生说:君子,治人者也,君子为恶,则国大恶;君子为善,则国大善。是谓:君子学道爱人。”
正人君子,很难想象恶人的恶。
他坐稳了礼部尚书,又到吏部做了天官,整天又不管吏部的事儿,天天对礼法指手画脚,主打的就是一个抽象。
徐阶的愤怒不是罪恶被揭露,大抵是在愤怒自己,人到快闭眼的时候了,回首自己的一生,却是一事无成的碌碌无为,明明有惊天的才华,却用来做了这些,徐阶大抵在愤怒这些。
“过来了?”朱翊钧放下了笔,他放下了手中的奏疏,还有十几本,需要朱翊钧亲自批复,明天一早要送到文渊阁,小事下章诸部,大事拿到廷议上廷议。
“呈送上来。”朱翊钧对万士和的奏疏非常重视,打开之后,看完了整本的奏疏,而后沉默了下来,他朱批了之后,交给了冯保对着万士和说道:“报出去吧。”
张居正有很多话很多话要说,他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他知行合一的付诸于实践。
恰好,日月为明,朝廷再缺位下去,不履行自己的职能,也会有那么一天。
朱翊钧拿起了一本奏疏,絮絮叨叨的说道:“当初那个陕州卢氏,咱记得也是做的这恶心的生意,徐阶也是,真的是一丘之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今天先生去找那老不死的徐阶理论,徐阶那些话都是歪理,但是一句话说的很对,天下这流民的多寡,还真不是他造出来的,是朝廷。”
“那你也不能做!”张居正当然知道徐阶说的这五种特产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听说过,事情发生在徐阶身上,张居正难以接受,在他心里,徐阶再烂,也不至于烂到这种地步。
“那是皇帝!你如此严苛的要求皇帝,等你走了,就是他出气的时候了。”
徐阶的手颤抖了一下,眉头紧蹙的说道:“张居正,你第一天当官吗?如此幼稚,君圣臣贤天下泰安那一套,骗一骗小皇帝就好了,别把自己的给骗了。”
大明很大,人很多,人一多,就会嘈杂起来,张居正作为辅弼之臣,在日后新政的道路上,他要做的是把那些想做事、肯做事还能做事的人找出来,送到陛下面前去,让陛下发挥他们的能力来,大明就可以中兴。
陛下用的笔是硬笔,墨囊硬笔,是皇家格物院送来的笔,笔尖有颗白铜珠,书写倒是流畅,使用极为方便。
海瑞一开口,廷臣们也回过神来,徐阶在这个过程里,成全了他大善人的美名,那些把孩子交到了惠善堂的父母,其实大抵知道孩子的命运,这买卖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之久,天灾人祸,失地的百姓连自己都无法养活,更遑论孩子,哪怕知道自己的孩子进了惠善堂也是做牛做马,可也比跟着父母活不下去要好的多。
王崇古是个商贾很喜欢赚钱,他也很擅长赚钱,可是去塞外走商,那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北虏、马匪、塞外苦寒,向塞外贩售货物,的确赚到了不少的钱,可是徐阶这个钱赚的,实在是丧良心了。
“我不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我不做,有的是人做!”徐阶指着张居正,面色通红,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推的哪里都是,大声的说道:“张居正,你难道以为凭借你一人之力,就能澄清寰宇,让大明变得天朗气清?”
这些个孩子的父母,这些孩子,需要感恩徐阶,因为徐阶把孩子养大了。
“先生说不用太急,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狗舔面,鸡吃米,蜡烛烧铜锁,总有一天能做完。”朱翊钧说起张居正也是露出了笑容,这三样是西游记里的典故,张居正拿来做了比喻。
惠善堂,在松江府一共七处,在南衙十四府一共十六处,在二十三年的时间里,共惠善六万七千余人,最终活到成丁的只有一百三四十人,这二十三年的时间,成活率不足千分之三。
张居正,徐阶在翰林院教授过的学生。
也是这份师生情谊,皇帝在处置徐阶的时候,总是要给张居正几分面子。
这就是万士和的生存之道,活的很好,活的风生水起,活出了自己的风采来。
“他还好意思标榜自己是体面人,体面人赚这个钱吗?”吕调阳是看过缇骑的塘报,徐阶说自己是体面人,没有触碰邪祟的买卖,可是他自己干的事儿,也很邪性。
“吱呀!”王夭灼关上了广寒殿御书房的窗,略微有些惊慌,又埋怨这窗户都有了异响,张宏也不涂一些鲛油润滑,打断了陛下的思绪,那是惊扰圣驾。
“不不不,我之前也不信君圣臣贤,我现在信了,走了。”张居正不再多言,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贪墨成性,用自己的权力为自己谋利也就算了,这天下大抵如此,有点权力都想着变现,徐阶当国,以手中权力谋财,也不稀奇,可,为什么连这么脏的钱也要赚呢?他精通儒道,学成中式,成为了进士,成为了首辅,成为了当国,他就是这么学道爱人的吗?
万士和俯首说道:“一个人知情人士透露给臣的,他是人牙行的人牙子,臣让松江巡按去走访过了,并未杜撰。”
万士和出身晋党,却和浙党楚党关系极为亲密,甚至有些时候起到了和事佬的作用,这种墙头草,在遇到了大事的时候,一定会被两党同时进攻,最终失去政治生命。
依照大明律法,无法给徐阶定罪,因为徐阶在这个买卖里,赚了钱,却没有犯罪。
人牙行的人牙子就到了这惠善堂进货,而这大善堂内的孩子,长相稍微好点的男孩女孩,都会在这个时间被出售,剩下的歪瓜裂枣,女的卖给贫家,男的阉了做阉奴。
答案已经浮出水面,那就是可以。
朱翊钧继续说道:“骆秉良来信说,现在大明也好多了,徐家惠善堂的买卖大不如以前,十六处倒了九处,其他也在勉励维持,凡是这清丈还田执行的好的地方,惠善堂的买卖都倒了。”
这件事,并不复杂,只要给出了足够的条件去圈定即可。
比较有趣的是在一些个朝臣们看来,万士和能活到现在就很怪。
在昆山玉峰山脚下,就有一家惠善堂,四处惠善,养济孩童,而在这个惠善堂的牌坊之后,地势骤然增高,这是昆山最大的乱坟岗,一条踩踏出来的小路伸向了一座小塔,沿着踩出来的小路而行,就能到达这孤零零的小塔。
“这老倌,疯了吗?”王崇古看完之后,面色剧变的将奏疏递了出去。
逃避作为太傅的本质工作讲筵,这的确是个耻辱的懦夫行为,可是张居正仅剩不多的思想钢印,真的不能再碎了,等到丁忧结束,无论回朝不回朝,都不用再面对不可名状的思想巨锤了。
朱翊钧看着骆秉良的塘报,看了许久许久,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庆幸,幸好,大明在变好。
这就是朱翊钧每天的工作,因为去西山玩了一天,就得加个夜班补回来。
晋商赚的钱也是丧良心的钱,可是徐阶这个钱赚的,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不透漏姓名的消息灵通知情人士,这个身份真的很好用,这也是万士和掌控风力舆论的重要工具。
朝廷正在履行他本来的职责。
吕调阳拿到了奏疏看了许久,递给了王崇古吐了口浊气,闭目养神。
“是我的错?大同有这种买卖,杭州有这种买卖,扬州有这种买卖,兖州也有这种买卖,天下遍地都是这种买卖!大明烂了!全烂了!千疮百孔的烂,四处流脓的烂!稀巴烂!”
这就是这贱儒参与军机的恶劣后果,这也是俞大猷反对的原因,这些个贱儒扔到军伍之中历练,绝对是个好办法,但是那得镇得住这群狗东西,否则这群家伙只会在军伍中起到负面作用。
“朕还以为,他只是逐利贪墨而已。”朱翊钧面色复杂的说道。
“哈哈哈!”张居正忽然释怀的笑了,笑的很是肆意,笑的很是爽朗,一个困扰了张居正很久的问题,在这争吵中忽然有了答案,他对大明的将来,忽然有了一种诚挚的期许。
王夭灼轻轻闪躲了一下,站起身来,眼睛笑成了月牙说道:“来抓我啊。”
王夭灼飘走了,朱翊钧却没动地方,而是继续批阅着奏疏,而飘走的王夭灼看着伏案的皇帝,再看看手中拿着的一支鲛油,重重叹了口气,她和国事争宠,失败了,老嬷嬷们教她的招数没用上。
不能怪她不努力,陛下觉得大婚以后再说,三月初三是大婚之日,还有五日而已。
鲛油一种顶级的天然生物润滑油,咳咳。求月票,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