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嗯”了一声，直视着宴丞相饱含关切的眼眸，心中一瞬间荡起酸楚。

    “父兄的恩泽已庇护我多时，以后该是我来护着你们才对。”

    她神色肃然，将父亲的手握紧了些，随后又轻轻笑起来：“父亲为宴家操劳了半辈子，如今是该享福的。”

    宴丞相一愣，喟然长叹道：“涟儿，你长大了。”

    一转眼，五日如流水轻轻滑过。

    礼官入见纳吉纳征，凤袍仪仗并无数金银财宝如流水般送进了宴府，偌大的库房竟堆不下，仆从们忙得热火朝天，许多箱奁堆放在院中，皇后册封的排场举世瞩目，满目是璀璨晃眼。

    册封礼繁复，宴涟漪醒来，并未着急梳妆，只是推开门，迎着春末的薄雾，站在檐下怔目眺望了一会儿。

    从前身为贵妃时出宫便十分不易，行了皇后册封后，便只能召母家之人入宫觐见，想再看到宴府的一草一木，恐怕不易，因而如今的每一刻，都仿佛变得无比珍贵。

    耳畔一道甜美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姐姐！”

    她扭头一瞧，惊诧道：“糖糖，你怎么来了？”

    姜糖如今梳了妇人的发髻，像是在那鲜活的气息中糅杂了一丝温婉，大眼睛俏皮地眨了眨，显得愈发明艳动人。

    “姐姐要出嫁，我自然要来，想着若能帮上什么忙也好，”

    姜糖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宴涟漪的衣袖，与她一同往屋内走去，笑道：“更何况，我还没见过姐姐穿凤袍的模样呢。”

    大红的喜服制式繁缛，每一根细线都透着奢靡的气息，玥彤替宴涟漪梳了头，姜糖便小心翼翼捧着凤冠，安稳地戴在了宴涟漪头上。

    凤冠正中是姜漓亲手雕琢的凤凰，口中衔的珠串垂坠在宴涟漪眉心，硕大的明珠光影流转，愈衬出她繁丽雍容、国色天香，她唇绛一抿，站起身来，浑然是端庄威严的模样，令周围众人不由得屏息了一瞬。

    “姐姐，你今是最美的新娘！”姜糖高兴道。

    宴涟漪轻轻笑起来，说道：“前些天叶凡受旨入了翰林，他才学甚佳，你往后过得好，我便也放心了。”

    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又问：“我听闻那姜芸公主的驸马是那萧家嫡子萧逸，离你在京城的府邸甚近，这些天她可有为难你？”

    姜糖还未回答，正帮宴涟漪整理腰间流苏的玥彤便先一步开口：“小姐有所不知，姜芸公主那事前些天在京城里流传一时，真真是成了人们口中的笑柄了。”

    “哦，何事？”宴涟漪提起了兴趣，眉梢轻轻一挑。

    “这门婚事是姜芸公主向太皇太后讨来的，那驸马原本看不上姜芸，但是以为姜芸公主身份定是得太后宠爱的，利欲熏心，想着娶了姜芸公主便得了太皇太后这个大靠山，因此才心甘情愿答应。”

    “然而新婚不过半月，那驸马便急急催着姜芸公主，为自己和族人向太皇太后讨官职，却没想到被果断回绝，太皇太后甚至坦言自己与姜芸公主早已断绝关系，他以为自己受了欺骗，便将怒气全撒在姜芸公主身上。”

    房间内都是自己人，玥彤并不避讳，只是声音略压低了些：“当时许多人都见了，二人在街上闹了矛盾，那驸马对姜芸公主拳脚相加，毫不避讳，若不是周围有人劝和，险些打坏了半条命。”

    宴涟漪听完，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从前姜芸那骄傲张扬的模样，不免有些唏嘘：“这也是她自作孽，只要日后不再叨扰糖糖，她自己命运如何，我也不在乎。”

    姜糖早知此事，有些不屑地摇了摇头，叹道：“大喜的日子，莫要提她了，姐姐，如今时候不早，礼官仪仗已候在正厅，咱们出去吧。”

    宴涟漪点头应下，走出门时，听见礼官诵读。

    “奉制册后，行奉迎礼……”

    礼制于她早已是熟稔于心，宴涟漪被周围众人簇拥着，一路往正厅走去，脚步迈过门槛，却听见喧闹的人潮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片刻后，又如惊雷般炸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宴涟漪心头一颤，随着身边宾客齐齐下跪，隔着人海，影影绰绰看见不远处男子高大的身姿和他身边伞盖遮护的皇后册宝，姜漓身穿吉服，向她而来。

    宴涟漪呼吸一滞，宽大袖子下的手指攥了攥，也要随着下跪，可下一刻，手背却忽然覆上一层暖意，丝丝缕缕浸透单薄皮肤。

    “不必对我行礼。”

    安静的间隙，姜漓略显低沉的声音低低荡在空气中，惹得宴涟漪耳根发红。

    片刻后，姜漓目视前方，缓缓向众人道：“平身吧。”

    宾客陆续起身，周围又恢复了喜气洋洋的喧闹。

    远远已看见正门外花轿的轮廓，礼乐声融在和煦的春风中，百花齐放，空气中满是沁人心脾的香气。

    史书中从前帝后大婚的礼制中，皇帝会亲自登门迎娶，然自姜国开国以来从未有此规矩，在她记忆中彧国亦是。

    她抿了抿唇，身边姜漓的手腕一转，使得二人十指交握，全无忌惮地迎着众人的目光，并肩而行。

    “涟儿，这几天我好想你，只想早些与你相见。”

    他似乎明白宴涟漪心中所想，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