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死亡临近，他却没有任何惧色，语气温和，一如家庭聚会中对孩子问寒嘘暖的长辈。

    古吟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唤回神，他神色如常地反问：“你指什么？”

    魔王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你为了一群唾弃你的同族，对关爱你的我们挥刀相向，这值得吗？”

    古吟沉默了。

    是啊，这值得吗？

    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舍弃了如此多，还没有得到任何回报与慰藉，这真的值得吗？

    他开始回忆过去。

    自己是为了什么而选择握住圣剑的呢？

    地位？

    不，当时的他是魔将之子，若是主动揭发父亲，魔将之位无忧，以后就是魔族中，五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魔族高层。

    金钱？

    不，他从未因这点发愁过。

    异性伴侣？

    不，若是真的有这个想法，他就不会对刺客的暗示视而不见。

    实现梦想？

    同样不是，他一开始只想要安稳幸福地过完这一世，完全没有成为什么大人物的梦想。

    那是为了什么？

    古吟突然记起乳母死亡的场景，脑海里又有无数魔族吃掉“活生生人族”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场魔王城内的“自助宴席”上。

    外头是脸色期待的蜂拥人群，里头是哀嚎不断的人间炼狱。

    他站在门前，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冲动——人族怎能一直面对这等血腥残暴的危机呢？

    他所求的并非世人心心念念的钱权名，而是……未来。

    他选择握住圣剑，成为勇者，是为了让边境的普通人族不用再担心自己被分而食之，也不用担心妻离子散。

    他追求的，只是一个不需要日常生活在胆战心惊中的未来，一个和平美好的未来，一个……没有魔族的未来。

    古吟笑了：“你问我值得吗？为什么不值呢？你们或他们都没有评价我的资格，后人才有。”

    魔王摇头失笑：“说的也是，那你就继续努力吧，去斩杀魔王，去……杀死洛荷。”

    古吟笑意收敛：“你什么意思？”

    魔王毫无防备地走到他面前，阴恻恻地说道：“凡事做两手准备才是我的习惯，从一年前开始，我就知道很快你就能胜过这些神明，所以为了避免魔族覆灭，我早就把王位传给了洛荷啊，古吟。”

    早有死志的老人原地站定，脸色肃然：“也许作为人族的你觉得，魔族只是一群生啖人肉的残暴蛮夷，可对我来说，他们依然是我臣下的子民，杀戮的天性铭刻于我们的基因当中，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必须吃人。”

    “我从来不认为这是错误的选择，你死我亡之间，谈何仁义？”

    “所以不要怪我卑鄙啊，古吟，正如你爱你的族群，我也如此，为了保全剩下仅有的魔族，我只能用这种可笑的方式钳制你。”

    “如果你真的能为了族群放弃一切，那就去吧，杀了洛荷，完成勇者的职责，用你最后的亲情，帮助你们人族获胜！”

    魔王主动拥抱圣剑，毫无阻碍地被斩下头颅，可老人的脸上只有解脱的笑意。

    他与天王们不计代价地摧毁人族城池，不守城、不占领，为的就是让洛荷以后能更轻松些。

    魔族已经没有多少强者了，他必须让人族的总体实力跟着降低，如此才有可能保证族群延续。

    强制提升到2阶冠冕者的副作用早已令他的身体失去未来，夜以继日的战斗早就让他的苍老身躯濒临极限。

    老人用亲身行为告诉他，不止是人族有无私的“勇者”，他们残暴的魔族也能有！

    古吟站在原地，脸色茫然。

    他的任务还没有结束，魔王还活着。

    可他真的能对洛荷下手吗？

    不，也许直接把她掳回家就行。

    到时候大家忘记各自的世俗身份，和谐友爱地生活在一起，如此他就满足了。

    要试试吗？

    心中的冲动愈发强烈，催促着古吟立刻赶往魔王城，去把洛荷强行带出来。

    他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资格！

    古吟刚抬起腿，又停了下来。

    勇者看着自己的双手，扪心自问：我，真的有资格吗？

    他杀了七王子、杀了三夫人、杀了魔王，将洛荷的亲生哥哥、母亲、父亲屠戮一空。

    毫无疑问，是自己让洛荷的家庭支离破碎，是自己让她变成孤身一人。

    这时候，古吟才意识到，他对洛荷来说，只是一个儿时的玩伴，是一个……外人啊。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重新收回了脚步。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天赐法·强者的大度突然传来一阵陌生又熟悉的回馈——魔力、斗气还有念力的复制，腾出空位了。

    古吟脸色一变。

    这种回馈他在一年前就感受过。

    那，正是勇者队与魔族冠冕者决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