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沉稳而悦耳的男子的声音紧接着从耳边传来。
刚才伸出手去的盲姑更加惊讶地将手缩了回去。
“你……是昨天的那位先生?”盲姑试探着问道。
“盲姑,你的听力果然超乎常人。”那男子的声音带着笑意。
盲人的听力超乎常人,那是一件常见的事情,但是盲姑深深地明白,让自己记住这个声音的,并不仅仅是自己敏锐的听觉,而更是每当听到这个声音是,心中莫名产生的一股震动——好像是发自内心万尺深处的震动,若隐若现,却的确存在。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盲姑僵硬地跪坐在原地。
“我,是来帮助你的。”从声音听来,那男子也蹲着或者躬身在原地没有移动。
“我?”盲姑略一惊讶,她在心里极力说服自己那股异样的感觉只是一时的错觉,“谢谢你,我不需要帮助。我过得很好。”
“是吗?你现在过得很好吗?”男子的语气平缓得让人怀疑他是否具有人类的感情,“且不说你空有一手超卓的琴艺而无用武之地,只说像你现在这样,已近古稀之年,又双目失明,依然要靠每天卖艺来维持生计,连现在所住的地方,也是别人的施舍。餐风露宿、孤老无依,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这样的境况,能说好吗?”
盲姑脸上一阵抽搐,正要说什么,便被男子的声音所打断。
“难道,你不记得自己以前所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了吗?”男子稍微提高了一点声调,那声音就好像在现实和回忆之间搭建起了一座桥梁,“你曾经拥有一个幸福快乐,甚至还比绝大多数人要富裕的家庭,直到你十岁那年。你从国外完成学业回来的叔父,在成为你父亲生意上的助手一段时间后,竟然用卑鄙的手段,将你父亲的产业据为己有。你的这个叔父,曾经是靠你父亲辍学打工来供书教学的。是因为你父亲的牺牲,他才得以获得当时的学历和社会地位。但是他却亲手将你父亲毕生的心血抢夺过来。你接受不了这一切的父亲,在法庭宣判的当场便怨恼攻心而死。你母亲倾尽所有,才保住了你父亲生前最爱惜的这把‘九霄环佩’,最后也含恨而终,留下你一个孤苦度日。你因为痛失父母,而终日以泪洗面,在十二岁那年就丧失了视力。之后,你虽然苦心钻研琴艺,弹奏技术已经可谓登峰造极,但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又处处遭你叔父的暗算倾轧,所以所有才能都被埋没。最后,在收养你的外祖母也去世以后,便无依无靠,流落街头……”
“够了……不要再说了……”尘封的往事像一道被揭开的伤疤,鲜血淋漓地刺痛着盲姑的心,盲姑的泪水从眼眶中潸潸落下,声音也变得激动、颤抖,“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是来帮助你的,”男子的声音依旧不受外界的影相而平稳异常,“我能帮你夺回你应得的一切——包括,你现在还不知道那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我知道了,你是那些想借着帮助我这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婆打官司来博取名声的律师……请你不要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随便搜刮我的资料,随便打扰我平静的生活……我不需要你们!我不需要你们!”盲姑双拳紧握,颤抖的声音怒喝着。
男子轻声一笑,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非得打个比喻的话,那比较接近看见猎物落入陷阱的笑,“我其实也知道,你们人类喜欢自欺欺人。但是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物,能够给我一个意外。没想到还是令我失望了。”
男子的话让盲姑一怔。
“我将一根发丝拴在你的手腕上。那代表着我给你留着的最后一次机会。”男子继续道:“如果你将发丝扯断,说明你放弃了这次机会。如果你保留着它,我们将会在三天后再次相见。”
“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任凭盲姑怎么追问,都再没有了回应。
盲姑摸到身边的那座‘九霄环佩’古琴,紧紧抱在怀中,若有所失地呆呆坐在原地——那已经是她现在的唯一财产和唯一能承载过去的回忆的东西了。有几个固定支持她的观众跟她打招呼,请她弹奏一曲,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直到一个西装笔挺,从口袋中掏出名片的人,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请问,你是盲姑董雅正女士吗?我是你的侄儿董元勋的代表律师。我的当事人已经决定起诉你,非法侵占他的财产——这座‘九霄环佩’古琴。我们会申请法庭勒令你将古琴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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