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大长公主的暖坞隔得近,居然比穆云舒还先到大堂阁。正在劝慰燕候夫人:“阿冯,你我也算一起长大的,既有事,断断没有不理的道理。一味哭也不是法子,且说我听听。”
穆云舒在帘子后坐下,大长公主与燕候和冯夫人坐在厅内。
穆云舒定定神,问:“燕候,冯夫人,清早前来,想是有大事?”
冯夫人只比大长公主小两三岁,头发却还是乌压压的,只是而今泪水涟涟,悲伤得几乎老了十岁。她生来善良,而今却只是一股怒火,恨不能将帘后之人烧成灰烬。
燕候礼毕,也不坐回去,粗声粗气道:“小女昨日拜见娘娘,想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之事,归去便悬梁自尽了。臣想,便是那孽障死了,惹怒娘娘之事也不能消了,特上门请罪。燕家该打该罚,娘娘千万莫要可怜。只是燕珊她,到底犯了何罪,臣只请娘娘示下,归去好教训子弟。”
果然。穆云舒手抓紧了,诧异道:“燕三娘,什么?”提高声音道:“昨日三娘寻我倾诉心事,说出来了,反而心情轻松了。走时也平静安宁,如何……”
冯夫人颤颤巍巍,哭道:“娘娘,燕家再不成话,也不会拿女儿生死来胡闹。昨日珊姐儿归家,便神色暗淡。晚食也未用,话也不愿说,闭门流泪不已。早上起来,就发现那孩子已经……”
穆云舒吸了口气:“冯夫人,燕三娘既然归家就闭门不出,连母亲都不愿说话。夫人又是如何看到她流泪不已,又是如何认定来找我询问道理的。”
燕候喘口粗气,心疼得要命:“那孩儿自幼跟堂姐亲近。这次,也是珍姐儿劝慰她……早上发现珊姐儿死了,珍姐儿也上吊了。还好丫鬟发现不对撞开门,我燕家,倒没有一日死掉两个女儿。”
冯夫人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妾自然晓得珊姐儿痴心妄想,只是可怜她有疾,想着她自个儿死心也就罢了。娘娘,容不得她,便是可怜可怜她,别把话绝,哪怕命她出家也好啊。”
穆云舒冷笑道:“冯夫人这话我可不敢接,分明就是说我逼死燕珊。我才十五岁,虽有诏书,尚未大婚,便逼死公候贵女——冯夫人这话,倒是要逼死我了。”
她一怒,燕候反而平息了些,忙道:“臣不敢。定是燕珊糊涂,只因实在不明到底犯下何等罪孽,连爹娘也不敢说,自己了断。才来求娘娘宽恕的。”
穆云舒道:“我也好生奇怪。燕珊昨日便是问我,陛下暂不选秀是真?我应,确是如此。又道其实选不选秀,她都一样,身子有疾,进不得宫,要求我恩典。我倒是十分犹豫了,按说,对我也是有利的——燕珊提的条件,燕候可知晓?”
燕候咬牙,沉重的点点头:“我只得这一个女儿,便是偏疼些,也是道理。”
“那燕候如何不直接请万岁恩典?倒来利诱皇后?”穆云舒看着大长公主眉头皱起,“这话不提,燕珊有疾,不能入宫。却要我招入宫,推荐与陛下。事成,倒是我的把柄在燕家手上了。燕候也是打着挟持的主意?”
燕候一哽:“臣不敢。”
冯夫人愕然:“珊姐儿,不会如此。”
可惜不知道燕珊到底给家人说了什么,只能偏差一二。穆云舒叹口气:“死者为大,我原也不想说什么。燕三娘,或者也是太急切了吧。我是说了我不能欺瞒陛下。她或是归家待嫁,她善良温柔,何愁没有良人。我还愿助其找一端正能干,家世也不错的好夫婿,也是相识几年的交情。或是出家清修,若以纯善至孝打动陛下,或是盛名远扬,以贤能才华打动陛下。只能瞧自家本事了。”
燕候垂首若有所思。
“燕三娘走时,自然有些伤心失望,可也神色平静。我还赞大家女儿,无论何时都端庄有礼,身姿不乱。如何归家,便……燕侯还是仔细勘察的是。”
冯夫人咬着嘴唇,连出血了都没发觉,转向燕候,喃喃道:“珊姐儿回家时,只是疲乏,跟我也只淡淡的说了句,阿娘我累了,不想说话。便回了绿染院……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穆云舒心情一松,看来燕珊还真的不是出门后发疯,她这样的大家女儿,若不是涉及家族名声,很少会想不开。只怕真的另有隐情,唤道:“礼人,你去寻两个查案熟手,随燕候归家。”想了想冷冷道:“哪位,堂姐。最后与燕珊说话的是她,早上见着燕珊死了,跟着上吊的,也是她。莫非燕家姊妹感情真的好到,同生共死的地步?倒显得燕珊几个哥哥,还不如一个堂姐心疼妹子了。”
燕候也不是傻子,只是一大早起来看到爱女尸身,人都懵了。又心疼给女儿殉葬的侄女,又听闻燕珊如何痛苦,穆云舒如何坚决不允……激愤之下,认为是穆云舒逼死女儿的。
现在想起来,燕珊一个注定没有威胁,还愿意为她所用的女孩儿,穆云舒何必坚决不允。便是回绝,怕也是有余地的。燕候慢慢低下头去,跟冯夫人一起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