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舒点点头,露出一点儿笑容来:“嬷嬷这次回家,可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好了。”邹嬷嬷精神一震,“多亏了陛下。”想想还不忘描补,“可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要说,当初不是我一点儿感恩之心,留下来照顾娘娘,又怎么会再回京城,找到爹娘。”
“我两三岁就抱养给娘,也记不清自己亲生爹娘模样。我侄儿叫袁斐,中了进士,也是我服侍娘娘,袁斐才见了我。这就觉得我像他奶奶,一探听我是抱养的,就落泪了,他姑姑也是抱养出去失散了的。”
“我亲娘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她妹子,也就是我娘一直不开怀,便将我抱过去,好带肚。结果战事一起,几家人便散了。娘带着我,被人群裹着到处走。娘待我好,再穷也先疼着我……十多岁,她临去前还抱着我哭,说对不住我,抱我过来离了爹娘,孤零零没人照看……哪里能怪她呢……还算运气好。那时选宫女,那时选宫女也不严,我就进了宫,一过就是几十年。”
“我亲娘坚韧,大哥也还好,咬着牙支撑家族,几个侄儿念书也有了奔头。瞧着袁斐和两个弟弟念书还成,袁斐中了进士,我娘咬牙卖了家产,搬来京城,天可怜见。我还与家人有了见面的日子。多大的运道?大辉千千万人口哪,我居然还得见家人。我还能服侍我亲娘几个月,给她守满百天孝,多大的运道。”
邹嬷嬷长长的出了口气,含着泪笑道:“老婆子而今,死了也有人烧纸供浆饭了。还见着侄儿,只觉得前几十年的苦,都不算啥了。”
穆云舒歪着头:“天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有后福便好。前些日子,陛下给我讲了一个人,也是可怜。”将罗慎的故事给邹嬷嬷讲了一遍。微微叹气道:“我原想着,自己被奶奶厌弃,在乡下十年。归家又被排挤。出门被陷害,爹娘偏心。幸而被陛下所救。又不为太后所喜,泼茶烫脸。讨好也无用。上有美貌无双的表妹闹着进门,下有娇柔温顺的房里人。也算半生坎坷。仔细想想,一来天下比我不如者还多。二来,天无绝人之路。我也罢,罗家六郎也罢,嬷嬷也罢,好歹绝处逢生,总有几个好人……咱们,一生也算跌宕起伏。”
“期望嘉禾姐姐,也能否极泰来,过得幸福。”
沉默一会儿,又道:“有些人,天生比我们顺遂许多,爹娘疼爱,生活富足,千娇百宠的……只是……”渐渐低声,“嬷嬷还是进宫了?我虽得了臂膀,但是嬷嬷既寻得兄长侄儿,自己过着不是自在些?”
邹嬷嬷却笑了:“娘娘,就是替旁人想太多了。宫里严是严些,我这样放出去的宫女,却也不是个个都不想回来的。到底安稳,有口饭吃,没人嫌弃。大哥侄儿都是好的,愿意养我。可我还是,真心愿意进来服侍娘娘的。皇后身边儿的女官,还有点旧情,娘娘又是再好不过的人,实在是称心如意的差使。再说得势利些,我这辈子,也没别的盼头了,就盼着几个侄儿能争气,有个前程。我能在娘娘身边儿当差,便是不狗仗人势,可好歹,斐哥儿兄弟几个,不会受人排挤打压的不是?”
穆云舒真心的笑了,自己嫁入皇家,虽有秦红珠——而今改命秦朗、礼人,还有新的宫女女官,可从小在身边儿的人,却一个也不在。邹嬷嬷,至少是识于微薄的旧人,自己人,安心,亲热,自然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