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从来没有怕过一个孩子,她见过比他还要难管的小畜生,到最后还不都是被她教训的乖乖的?可是今天她却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让她恐怖的东西,那种东西绝对不应该从一个孩子的眼睛里看到。
屋外艳阳高照,一步之隔的屋里仿佛是另一番天地,仿佛白昼与黑夜。
她动了动脚尖,本能地想拔腿跑到大太阳下,可是她的地位,她的威严却开口说:“那你就给我死……在这里。”
他仍旧看着她,问:“凭什么?”声音虽不大,却莫名其妙地让她脑袋里突的极痛的一跳,她一下子慌了神。
他突然直挺挺地坐起身子,拉扯着嘴角笑,像护食龇牙的狗,然后举起了手里的那把利剑,他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命是我自己的,我说了才算……”
她想要逃,可是身体却动弹不得,她颤抖着,问:“你要杀我?”
他站到地上,举着手里的剑,也在颤抖,在他的生命里,他还不曾真正伤害过别人,可是为什么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被这个女人伤害?为什么她连他仅有的那一点温暖也要夺走?为什么他要做任人宰割的那一个?凭什么他要做任人践踏那一个?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不公平!这不公平!这一声又一声的质问从他的嘴里冲出来,在空中撕扯着,纠缠成一道名字叫“不公平”的绳索,最后结结实实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越收越紧,让他呼吸困难,他脸色酱紫地张着嘴,就像一条离开了水,命不久矣的鱼,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可是还是觉得喘不上气来,他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到最后,他撒开手,居然又咧开嘴笑,那张疯狂的笑脸却不像人脸,他像牵线木偶一样,动作僵硬地举起手里的那把利剑,然后用了十足十的力量,抻着胳膊把它举过头顶,就像是高高抬起的铡刀,也许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滴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的束缚,从他的左边眼角滚落,滑过他高高凸起的颧骨,滑过他拉扯到极致的上唇,最后落入了他的嘴里,他愣了一下,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又一滴带着温度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紧接着是第三滴,第四滴……就像是清冷的天气里下了一场雨,一场不受控的雨,他慌乱地去擦,却在一片朦胧中看见了在他的剑下瑟瑟发抖的阿姨,看见了摇着尾巴朝他跑来的旺财,看见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明墨阳,看见了微笑着朝他走来的景以柔,看见了拍着大腿傻笑的云尚飞,看见了和颜悦色地和他说着话的师姐,他看见了秋天遍地的落叶、夏天的月光树影……
他想起了那些回不去也留不住的过去,想起了他期待着的美好未来……
他失魂落魄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干呕了起来,就像是要把心中的苦水倒尽,把过去的一切恩怨归于尘土,就像是要把真正的自己吐出来。最终,他缓缓地直起腰来,就像背负着千斤重担那样的缓慢却坚定,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长剑,丢掉了它,然后擦干净手掌的汗水,他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如果是以前,我会杀了你,可是现在我不会!因为……你虽然有错,可是有权利惩罚你的人不是我,我虽然讨厌你,可是我却并不想变成我讨厌的那种人,更不想因为令我讨厌的你,毁了我自己。我选择……不杀你,因为……我爱我自己。”
就在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那把掉到地上的黑色长剑突然变回了那盏油灯,豆大的光,晃晃悠悠地照亮了这个狭**仄的房间。
那个带着黑面纱的女子又一次出现了,她稳稳地端起那盏油灯,送到了明墨白手中。
明墨白捧着那盏油灯,它没有再变成黑色的长剑,而是执着地照亮了他,他看着它,心里一片平和。
那女子对明墨白说:“恭喜,你终于遇见了你应该遇见的那个人。”
紧接着,明墨白就从幻境中醒来,这可把云尚飞和景以柔高兴坏了,云尚飞嚷嚷着:“你可吓死我了!”就去捶他肩膀。景以柔则摸着肿成桃子的眼皮,开心地笑。
可是明墨白却没有笑,因为他知道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