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勋虽然不动声色,但顾尧飞还是从他额头上那细密的汗珠看出了端倪。她忙在周恒脑里喝了一声,周恒这才意识到马勋的脸色原来一直都很难看,身体更因为周恒那没有轻重地抓着手臂而轻微抖了起来。
周恒慌忙放开,开始忙不迭地道歉。
却见马勋抬起手,中断了周恒。在周恒从对面的手术楼里出来的时候,一直站在窗口观察外面情况的马勋便发现了,在周恒的手腕上,戴着那条易千非常宝贝的、属于易荀的红绳。红绳在,易千却不在,马勋心里那不详的预感也便越来越强烈。虽然当时看到周恒手上的红绳时,他的第一想法是难道周恒就是易千寻找多年的弟弟?但此刻他也暂时没有心神去思考这个问题。
易千的安全,才是马勋首先在乎的事情。
“周恒,刚才你说马安放走了原本被他关在地牢的病患们?”马勋迅速发问,周恒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应答。
“全部放走了?”
“应该是全部放走了。”
“不。”马勋斩钉截铁地否认道,迎上周恒那双不解又隐隐透着焦虑的眼神,他知道他的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周恒。
王一其向他透露过这个叫做周恒的男孩子的事情,多重人格患者的精神状况本来就不稳定,再加上方才一连串的紧急逃亡,而在逃亡之前他还知道了一些对他来说可以称之为重磅的消息:他知道了自己原来还有个哥哥,随之而来的是他迄今为止都一片空白的身世——这接连不断的事件和变故,没有一件不能够击溃多重人格患者心智。
但纵观全局,现在易千失踪了,马安也不见踪影,外面还有马安豢养起来的保镖团队,他自己也因为长时间的被软禁以及前期马安对他实施了只应用在他的那些病人上的物理虐待——强光照射等苦刑,自身的战斗力也有所下降。而眼前的这位男孩子,还自认为能和马安还有外面那些敌人抗衡一段时间。
“马叔叔,马叔叔!”周恒的耐心果然将要消耗殆尽,他见马勋陷入了沉思,又听见了来自外面的纷乱脚步声和男人的吆喝声,着急地低声连唤几声马勋。马勋回过神来,拍了拍周恒的肩膀:“别急,现在我们都还没听到爆炸声。”
“等听到爆炸声就晚了!”周恒仍然压低声音,他生怕外面的人听见自己的声音,但心里实在着急和慌乱,所以语气和态度都开始冲了起来。
“易千,我当然了解他。”马勋沉着地说道,“他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鲁莽。你说他要和马安同归于尽,可是林胡月三天后……现在我怀疑林胡月已经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了——反正林胡月也要来中心,他如果抱了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思,你说他会先炸死马安和自己,还是等林胡月来到,再一次性炸死林胡月和马安还有他自己?”
“更何况,易千也不是那种视死如归的性格。一个在冰箱里塞满新鲜水果的人,一个连喝酒都只是做做样子的男人……一个这么怕死的人,他绝对不可能会和敌人同归于尽。说到底,他一定会呆在暗处,等林胡月和马安见上面,再一起解决掉。”马勋继续慢悠悠地回答,但说着说着,他口气一凛:“倒是你,不管不顾地冲出来,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他们要逼出我体内的人格!”周恒眉头一皱,辩驳道。自从知道马安和林胡月的真实意图,周恒就一直感觉自己吞下了一只苍蝇,心里直犯恶心。他对这些妄图随心所欲地摆布他人身体的人厌恶至极,更对已然倒戈的肖如意痛心不已,再加上忽然得知了自己或许就是易千的弟弟,这也就意味着他突然多了个哥哥……种种一切,都让他抓心挠肺地难受。
刚才要从以吴队长为首的保镖围攻下逃出来,他暂且无暇顾及。现在终于缓了口气,这些难解的情绪便如黑雾一般,迅速笼上了他。
马勋深深地看了周恒一眼,才叹了一口气。接着,他又开口道:“现在我们暂时都还安全。马安虽然也要解决我,但他一定会把我放在最后,所以我这里都还能躲一阵子。易千你也别太担心了,他怎么说也是见过风浪的人,又在警队里待过一段时间,他能照顾好自己。现在只有你和我了,你愿意听听这间中心的故事吗?反正你迟早要去找马安和林胡月,不如事先了解一下,也好打个有准备的仗。”
周恒深吸一口气,随即点点头。马勋随手往前一指,便让周恒坐下来了。
“我当时创办这家中心的时候,的确是抱着‘治愈一切不可能’的心思,所以我在医护人员和研究人员的专业程度和精细以及先进程度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当时的我,胆大到已经到了冒进的地步,就敢用一些只有数据而没有大量临床经验支撑的技术,去医治病人。可想而知,当时的治愈率惨淡无比,死亡率却高居不下。这才给了马安机会。他提出以照料病人、提供人性化的服务为主,辅以坚实的治疗手段,他的保守管理取得了成效,治愈率也大大提升。那时候被董事会开除的我,其实是心悦诚服的,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当时的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为了一个治愈成功的数字而罔顾病人真实情况的人,这已经是本末倒置了。医生要做的事情,的确是救人,可救人的前提是尊重生命。我将那些不成熟的技术轻率地应用在病人身上,是对病人的极度不负责。”
“正当我以为马安是个真心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甚至能比我做得好上一万倍的人时,其中一个已经在中心待了很长时间的病人却引起了我的注意。”马勋说到这里的时候,抬眼看了一下周恒,“他就是肖如意。”
周恒果然暗中握起了拳头,但他竭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当时我还是中心的院长,肖如意是王一其带来的。带来的时候,他已经是植物人状态了,我在他身上也用了大量的精力,就想要唤醒他,可是都失败了。在我下台后没多久,我就听说他醒了。一个睡了这么久的植物人要重新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很难,可是马安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硬是让肖如意下了床,还快速地恢复了。我以为肖如意的下一步动作是出院,可从之前在我手下工作的员工那里得知,肖如意仍然在医院,最后更是秘密成为了马安身边的秘书。”
“而中心的全盛时期,也是在肖如意成为马安秘书后开始。那个时候,来中心要接受治疗的病人越来越多,而这些病人最后也全都能‘康复出院’——至少在光媒媒体的报道下是这样。因为马安坚称要保护病人的隐私,所以一直都没有一张康复后的病人照片。就连病人家属,在接受光媒媒体的采访时,也全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种异样,即使是不懂医学的人,只要稍微知道一点概率学,都能察觉出来。但马安一直滴水不漏,再加上有媒体和病患家属的作证,所以外界的质疑也如石子投湖一般,只是激起了一点涟漪。可我决心追查到底。所以我让人秘密守在中心附近,守了一段时间,果然发现了马安的马脚。”
“每天都有私家车在中心的后门出入,其中不乏各种富商和各地的权势。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马安关起来的那些病人。相信你已经在地牢的时候就知道了这间中心的真正勾当,这里我就不展开了。但是要应对那些富商和权势源源不断的要求,马安就需要一个稳定的输入链……”
“你是说……”
“没错。”马勋表情凝重,他的拳头也在自己的诉说中,不知不觉间捏紧了,“这个输入链就是来自林胡月统领的莲耳帮。马安的客户们来找马安,都是出于器官移植的需要。不说全球了,就说全国,正规医院里的器官移植手术就一直是难点,不仅供体不稳定和稀少,那些富商们也都厌倦了走完正规手续和流程后,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可能有匹配的供体。马安的病人们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他的一部分客户的问题,但是毕竟供体本身就不是完美的,所以马安的客户对马安也有怨言。就在这个时候,林胡月出现了。林胡月就是做那种买卖生意的,之前迫害小孩,和马安搭上线后,便开始明目张胆地迫害那些健康的成年人。健康的供体来源对上了富商的胃口,富商那些大把大把的金钱也流入了马安的口袋。马安自然不会亏待林胡月,所以借着这条黑暗的产业链,马安迅速坐稳了莲耳帮的二把手位置。”
“以上信息,有一部分是王一其安插在莲耳帮的卧底千辛万苦取得的。”马勋歪了下头,思考了一下,“噢,对,是那位叫班江的卧底警察。这阵子王一其也计划对林胡月那边进行收尾行动了,这次你和易千被马安和林胡月摆了一道,应该也是林胡月有所察觉,才和马安计划着利用了肖如意,布下了局,想要一次性解决掉我们所有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之前你跟王一其说了肖如意失踪,王一其也差点上当了,才叫我来查。我一来到这里,就被马勋关了起来,一直到现在。”马勋扭头看向窗外,沉沉说道。
周恒来不及产生内疚的情绪,他捉住了方才马勋话里的一个重点:“如果马安现在不再用病人当他的‘摇钱树’,那是不是就说明了,在中心的其他地方,还关着其他被林胡月拐过来的健康成年人?!”
“是。”马勋点头,“所以他才这么爽快地放走了那些病人,因为他手里还有一大批对他来说,才是有真正价值的‘摇钱树’。”
“所以我说易千现在暂时是安全的。恐怕他此时已经在暗处发现了,这个中心里,其实还藏着一大批人质。”马勋接着补充道,“马安即使在中心各处都装有炸弹,但他一定计划着在林胡月来到这里之前的一段时间,秘密运走这批人质。易千再怎么冲动,也不会不顾人质的安全。”
“可是如果我们如果什么也不做,让马安顺利转移了人质,那些人质还是在危险之中啊!”
马勋有点不满地看向周恒:“别小看王一其和班江了。”
周恒一怔,不明白马勋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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