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高力。
马安呼吸果然一顿,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他阴沉地看了欧阳一眼,背着手便往地牢方向快步走去。欧阳整理了下衣摆,稍微挑着眉抬眼望了下马安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关着马勋的房间,低下了头,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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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千一只脚踩着阶梯,另一只脚踩在了地下通道的平台上。他刚把那些铁门上的铁条一个个抵在门口,顺道抵住了外面的进攻,接着便回头看着躺在金高力怀里的周恒,两道英气的眉还舒展不开。
“他怎么样了?”易千问金高力。金高力就是如意的那位病友,此时的他正坐在一条通往地下通道出口的阶梯上空出的一块小平地,怀里躺着嘴里嘟哝说着胡话、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周恒。
“刚和我们一起冲上来的时候还清醒着,没过一会儿就又晕了。”金高力不知所措地抱着周恒,抬起稚嫩的脸庞看着易千,“现在怎么办啊?”
“马安会来谈判。”易千简洁地回道:“他要的是你准时出现在手术台上。”
金高力一听,顿时着急起来:“不,不行,我不要死!你救救我!我不要出去!”慌乱之下,他的双手离开了周恒,周恒一个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跌下台阶,易千眼疾手快地弯下腰,一只手将周恒捞了回来。
他背靠着墙壁,蹲了下来,将周恒从金高力的怀里抱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看了一眼台阶下一片黑压压的、原本被关起来的人们,叹了口气,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我能救多少?”
他从来没想过现实竟然如此残酷,情况也竟然如此严峻。被马安像对待牲畜一样,关在地牢里的这些人,全都是从全国各地的医院里转过来的,原本被诊断为无可治愈的病人们。说来也是讽刺,正当这些病人们被虚假的宣传和说辞打动,以为自己还能活上个几十年时,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当初给他们承诺性命和健康的悦聪康复中心,其实正是要他们献出身体上健康的一部分的火坑——
他们,全是等待器官移植的供体。
而地面上的那些所谓病人,以及一部分的医护人员,果然如杨灵所说,全是马安聘请过来的演员。
肖如意醒来后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处境,知道了好不容易醒来的自己,没过多久就要重新被推上手术台。而这一去,就可能再也无法从手术台上下来——求生的本能让肖如意决意出逃。他也成功了。
外面的世界虽然艰难,但也总比这个人间炼狱要好。
只是——易千迷茫了——这地牢里的人,少说也有几百个。几百条性命,单靠他自己,他能救多少?
他没那么伟大,而且到现在,他也没找到悦聪康复中心和自己弟弟易荀的联系。更不用说从某一方面来说,他本人也是“知难而退”的极力推崇者。此时此刻,他只想保全周恒和自己的性命。
易千看向金高力,这位看起来或许还不到二十岁的小男生。金高力被他看得发毛,原先心里那团腾起的希望火焰也被易千越看越小,最后噗嗤一声,化为了一团袅袅上升的黑烟。
易千刚想安慰几句金高力,手臂却忽然被一只软绵无力的手抓住。他忙低头一看,便对上了周恒那双清亮的眸子。
“不能放弃。”周恒虚弱地提醒道,“一个都不能放弃。”
易千无奈地翻动眼皮:“看看形势。地牢里又湿又潮,本来这几百人里面健康的就没几个,再加上又没吃又没喝的,而且我们还在别人的地盘上……你要怎么把所有人都救出去”
“你在怪我当初让小志引看守过来,再由诸拢制服看守,杨灵拿了看守的钥匙,最后放了我们?”
“多重人格也没你这么用的。”
“每个人格都有价值。”周恒虚虚答道,“之前他们的价值是保护我,现在他们的价值还是保护我,和别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易千不打算和周恒纠结下去了,他转而问道。
“如意也是从这个地牢逃走的。”周恒立马说道,“不然他要怎么躲过中心里的那层层把关?况且他最后呆的地方,就是地牢。”
“地牢有另一个出口吗?”易千转向金高力,问道。
金高力摇头:“地牢就一个出口,就是你身后那个。”
“如意的房间里肯定有个通道。”周恒望向金高力:“他的房间在哪里?”
金高力露出绝望的神情:“如意逃了以后,他房间就被土埋掉了,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堵墙。”
“但也可以证明,这个地牢一定处在中心的边缘区域。这样才能一出去就是中心以外的地方。”
“现在挖?哪来得及?”易千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恒。
周恒许久不说话,易千正想问他怎么回事,周恒却叹了一声。
“如意或许早就醒了。”周恒闷闷地说道,“他可能是趁看守不再巡逻的时候,醒来就开始挖地道,在看守上班的时候,他又装成植物人躺回到原处……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啊,对他来说……”
易千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推了推周恒,再次把刚才那个问题问了一遍。
“不,我们不从地道走。”周恒坦然道,“我们所有人都要堂堂正正地从门口出去。”
周恒话音刚落,地道里便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金高力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心里的那团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黑烟中,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小火苗。
只有易千,他忧心忡忡地在狂欢声中,暗暗加大了搂着周恒双臂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