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霁没有苏醒的这一天,整个东岳都安静了。
雪霁山终年不化的百年大雪忽然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临川瞬间埋没在银装素裹中,宛如传言中有妖入世。
山谷中“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唱着梵音,闭眼感受到风声鹤唳吹过每一处的弯折,复而继反的转过了谷中。
这一场雪下的可真大,毗邻着雪霁山的砚林也被这一片素白铺就,如同一日间朝丝成白雪。
砚林,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那块青石阶上,消失了的《沧卷》静静躺在那里,被风吹开了一角,写着岁寒的那页批言浮现:“命定天选,三生姻缘”,下一刻却灰飞烟灭。
角落里走出来一个少年,身形颀长,轻轻执起这一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眉宇间的愁绪皆随之飘散,青丝化为银发,他终是选择了百年之前同样的路,所谓的命定姻缘,却定不了心,隐约间在下一页有砚修的名字,不知是谁添墨上去,用着朱砂写下,触目惊心——
朱砚执念长,别后半生短。
“阿寒再也不会怕冷了。”
一团浓雾不知从哪个地方钻进来,用着尖锐的声音喊道:“就算不能相守,你也要同她同穴而眠么?砚修,明明你可以长命百岁的。”
他轻笑了,如同二月春风拂过,将落在地上的玉佩拾起,小心的用袖子擦拭上面的灰尘,那玉佩已经有些年头了,色泽都不复曾经的鲜亮,他视若珍宝的捂在胸口的位置,说道:“百年前痛失所爱,百年后我再也不会离开她半步。长命百岁便添作她的嫁妆,君晚比我更爱她,他同你做了交易吧?”
被砚修发问的浓雾看起来有些不开心,竟然渐渐化作了一个清秀少年的模样,只不过那眉间的印记太过相似,连砚修都有一阵的恍惚,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可认的帝景元?”
“自然认得,是帝家家主。”
“无论是寒阙、砚昭林,还是岁渊,一生都与帝景元有关。恐怕你还不知道,岐阳殿的真正殿主是帝景元吧,这也就是为何寒阙拼命想认岁寒为徒的原因,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光明真大的将岐阳殿还给他的救命恩人,而砚家,为何会作为岁家的世代守护者难道砚霞姝从来都不曾告诉你么?也罢,你并不是嫡子,或许是他想让你活下去。”
砚修一时间有些懵了,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又好像有些明白,这些多交叉关系中,冥冥之中看似并不相干的人兜兜转转终究形成了一个圈。
那少年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机会,“作为砚家嫡子,早夭易亡,即使你们用了交换身份共享生命的逆天手段,也并不能真正做到无后顾之忧。而岁家的小姑娘,动情即天罚,或许谁都没有算到,会有一个君晚的出现,也没有算到,君晚同砚霞姝一同唤出了轮回,将岁寒往生。”
“说来也是奇怪,砚霞姝同他也算是情敌,竟然联手了,今生穷尽一生也要抹去沧卷上岁寒的名字,真是可笑。”那少年肆意狂笑,眉间的印记更是鲜艳,“不过你这个漏网之鱼何苦要今世换上男子的身份?若是依旧为女子,可指不定能有善缘呢。”
砚霞姝同他是情敌......
砚霞姝同......君晚......是情敌......
从来没有觉得心有这么冷,砚修才发现曾经霞姝问过他一句话,竟然并非是玩笑。
“阿修,若我知晓有这一日,定然要比你先一步将她娶回来。”
“你不爱她,你于她并非是男女之情,其实你终究是......明白的。”
浓雾幻化成的少年一转身便又成了混沌,待快到消失之前又转过身说了一句,不曾再管身后有多少悲伤,这一切真的是要结束了。
他是有诚信的。
砚修捏着玉佩的手不断的颤抖,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那句话,心中的抑郁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将他吞没。
“方才你走过有梅花的地方,便是砚霞姝的埋骨之处。”
难怪方才有一株梅花的树枝将他勾住,以为不过是被雪压塌了。
不过浓雾也真的算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分明砚霞姝已经轮回了,便是在曾经两人还擦肩而过。
报应么?
大概是为了报复他当年设下陷阱,引的薄言七嫉妒岁寒而种下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