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可以感受到苏曜将匕首插进苏吟心窝时的感觉,短暂的疼痛过后过往经历的一切事物飞速在眼前流转,整个人好似浸入一片清澈湿润的水潭之中,全身上下毛孔敞开,像是一种解脱。
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一身闺秀打扮的苏曜和一袭书生装扮的苏吟,手牵着手,微笑着向他走过来。他们神采奕奕,其乐融融,不被世间三千烦恼束缚,快活得似一对神仙眷侣。两人走到苏璀面前,向他伸出手来。
苏璀眼中含着泪光,伸出双手,在大姐和二哥的共同搀扶下一起走向未知的光明世界。
离散收回银剑,一个疾步闪到卫松疾面前,二话不说一个巴掌打在卫松疾的脸上,眼中尽是愤怒和哀怨。
卫松疾被这一巴掌直接打醒,脸上顿时一阵火辣,等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的样貌时,离散已经来到了谢明月的跟前,一双素手停留在他的面庞上迟迟没有落下。
谢明月闭上眼睛,道:“你动手吧,如果这会让阿离你觉得好受一些的话!”
离散泪珠在眼角打转,目光停留在谢明月身上,片刻之后缓缓收手,眼中已经没有了愤怒,只有无尽的失望。她抱起卫松雪的尸体,转身独自一人走出了屈子庙。
屈子庙再次恢复宁静,只是这一次这股静谧永远被定格住,再也无法泛起新的波纹。
夜深月明,清风袅袅,九歌挽联的条幅随着夜风的吹拂肆意摆动,好似在为新魂送别,又好像正在挽留逝去的过客,用赋文谱写着属于现世的哀殇。内堂上方,残缺不全的屈原石像目视远方,原本坚毅的眼神此刻也少些刚强,多了几分悲悯。
分别的那一天,谢明月在南山栈道的路口远远望着山丘上的那道背影,自从卫松雪死后,卫松疾便再也没有和自己说半句话,但是听说自己要离开安陵后,他还是前来抚琴送行,只是两人之间隔着将近百步的距离。
清柔幽绵的琴声从高处传下,如同一条由上至下,静静流淌的小溪,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田。
陆机拍了拍他的肩膀,怂恿道:“临走之前不过去和他说些什么吗,看你的样子,应该有很深的心结没有解开吧!”
谢明月苦笑道:“不必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心里一阵酸涩。是啊,一切都已经结束,就在那晚自己作出那种选择后,一切就已经注定了。苏吟说得没有错,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做他的兄弟。与其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倒不如永远将这份秘密埋藏在心里,这对卫松疾而言是种尊重,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安陵县令任职的事情我会奏报圣上,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官位,但只要他愿意,这一职位便永远为他而留。”谢明月沉顿片刻,又回头看了看一边的郭象,问道:“郭先生,您考虑的如何,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回朝做官呢,现在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朝廷正是需要像您这样的人才来治理天下。”
郭象一听,急忙摆手推辞道:“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还经得起这般的折腾。这天下交予你们这些年轻人便是了,至于像我这样的老头子,还是赶紧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过几天轻闲日子,便足矣啦!”
陆机点头道:“我已经和郭前辈商量好了,准备约上几名朋友,一起北上去游览一下晋国的山水风光,顺便寻觅下左思的踪影。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说走就走,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他的那篇《三都赋》我还有很多地方想要跟他说道说道呢,待见到他后必要让他自罚三大杯。”
谢明月听后心中好笑,这陆机一堂堂文界巨擘,居然也会和左思这样的后辈斤斤计较,看来他对于这位后生还是很看重的。这一老,一中,一少,三个人的搭配还真是挺有意思。
两人和谢明月寒暄了一番后,最后依依不舍地分别。谢明月命人专门为他们两人准备了马车,两人驾着马车离开了安陵,就此踏上前往北方的旅途。
谢明月长出了一口气,安陵的事宜大致都处理完毕了,该走的都走了,该留的仍然留在这里,现在他只在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从远处的山峦小径策马过来两个人,谢明月远远望去,其中一人是离散,另一人是一名洛神宫的高阶弟子商阳。
两人来到谢明月跟前,下马挂鞍。商阳主动上前行礼。谢明月本想向他询问一些洛神宫的后续打算,但是被他有意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