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的东北边界,创世神在这里竖立了无影无形的巨大屏障,凡人的双眼永远不可能窥视到一屏之隔外的连绵群山,但异域风情在此交汇处仍显露一二。白灰色的岩层仿佛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静静蛰伏于沙下掩藏起身形,而沙面上高耸的岩柱则气势嚣张许多,大大咧咧的屹立着,千年来踏足此处的旅人少之又少,它们才更像是这里的主人。昼夜不息的厉风将它们雕琢成各色形态,造型怪异的身躯上不断有灰白细石被卷起,在空中漫无目的打着旋,最终慢慢降落,归于沙海,历经漫长岁月后累积成一片奇异的白色沙漠。
犀甲列队走在最前方,宵明、终风和安澜跟随其中,统领狴犴寸步不离走在辅境大将军童臻的身后,几步之外是南渊王者七星鳗和随行的五百亲兵,一行人似游蛇般在沙海中盘走,仰仗着七星鳗赐予的水汽,得以安然无恙。七八日的行程下来,千余人的队伍没有因高温和烈日受损,而观望七星鳗,行走坐卧间始终轻松自然,同行的习武之人对她的深厚内力皆心生畏惧。
踏进白色沙漠的一刻,意味着悬在昆夷人头顶的利剑又近了几分,此情此景仿佛卦象重现,令人心生忐忑。南渊亲兵一路走来,对沙漠景致渐渐习惯,此时没有太多惊讶神色,因为天性的排斥,面上显露更多的还是厌恶和不喜。宵明从队伍中冲了出来,跪伏在沙面上,激动的涕泪横流,口中念念不止,从头发丝到脚底都充斥着对创世神的深深敬畏。
童臻面色如常的稳步前行,他已从宵明处了解到这旋枢殿的运行之法。殿中每隔八日会更换一角,当清穹角和南渊角转出时,误入其中的异族人将毫无生机,如此以来,渥丹一行定然不会贸然早早进入,更大可能是藏身在附近等待着他们。
童臻向狴犴下达了更换队形的命令,队伍很快在沙海中移动起来,只见长蛇盘身收起,列成一个方阵,这是高度防御的姿态,兵卒齐齐举起兵器压在前端,为首的狴犴迈着大步,手握宽刀,气势霸道。
一行人缓缓向内进发,一双双眼睛警惕的四下打量着,耳边时高时低的呜咽风声平添了几分诡异,似妖魅少女缠上这些旅人的腰身,待被人感知到时又快速抽身离去,攀上下一个人的手臂。
绷着神经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狴犴喝令声响起,犀甲方阵止步静立,随即队列自中央分开,后方的童臻终于看到了眼前景象。
四个异常高大的岩柱如同卫士一般,以绝对守护的姿态环抱着中央一个圆形宽阔的墩台,它们的边缘均被风沙消磨的层叠错落,即便透露出些许饱经风霜的沧桑,但仍能感受到它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强大震慑。
千余双目光中,一个火红的身影不慌不忙自圆台后方走出,一步步上前。
终风站在人群中,不错眼的盯着面前的渥丹,对方的一双红眸似两团簇簇的火苗,傲然的扫视着这群兵甲,在自己身上未作丝毫停留。
“大将军这面具就不用戴了吧,毕竟我等也曾相识。大将军真是胆识过人,大凶卦象之下仍要穿越沙海前来送死。”渥丹稳稳立在众人面前,抱着双臂冷言嘲讽,看到童臻身旁的宵明,面上的不屑更是加深数倍,“这里是赤望,异族武学禁术皆不可用,我倒想看看,这个叛族之人能给你们献出什么高明计策!”
童臻抬眼,不欲与她啰嗦,干脆挥手下令。
身材魁梧的犀甲高举起兵器,如同一群凶残嗜血的野兽,咆哮着向渥丹冲了过去。
“受死吧!”
渥丹仰起头,年轻的脸庞面向太阳,抑扬顿挫的赤望古语自唇间逸出。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红莲之火,辟除不祥!”
对面的宵明忐忑的等待着渥丹的出招,他对渥丹武人习性了如指掌,渥丹脾性正直,向来都是用引以为傲的高超武学和深厚内力对敌,可这句古语一出,宵明的惊恐不加掩饰,面色几近扭曲,他张了张口,大喊道:“是禁术!是赤望禁术——净世之火!”
这一声喊得众人毛发直竖,周边温吞的风声骤然起了变化,干燥酷热的空气中突然爆发出嘭的第一声巨响,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四下接连响起震耳欲聋的爆裂声,风已成凛冽之势,腾起万千杀意,炽烈红焰自下方砂砾中蒸腾而起,火苗眨眼间越过人的头顶,迅速拔高到数十丈的空中,随即更令人惊恐的一幕发生了,头顶的烈日似乎受到了感召,不安的微微颤动起来,日光幻化出肉眼可见的形态,丝丝缕缕,似人的手臂一般向下伸出,与地面腾起的火焰触到,顷刻相附相吸,纠缠在一起。
无数根火焰形成的棍棒矗立在天地之间,在沙海中打造出一个赤红的牢笼,温度蓦然拔高,空气蒸腾扭曲,肉体凡胎难以承受,前方的犀甲哀嚎声还没冲出喉咙,血液已蒸腾消散,躯干扬成飞灰,落入白沙之中,再也无法分辨,后方的兵卒看到这挫骨扬灰的恐怖一幕,恨不能扭头逃开,谁人还敢向前。
童臻亦是第一次亲眼见识这净世之火的威力,脸色不禁微变,一把将旁边宵明拽过来,怒目而视。
“我没想到……她上来就是拼命,竟然启用禁术……”
不待宵明说完,童臻丢手将他甩开,扭头对七星鳗道:“形势急迫,还请王者出手相助!”
七星鳗此行本是作壁上观的姿态,可从渥丹的禁术发起,她双目中就闪现出了兴奋,仙境之中竟然有这样庞大的力量,南渊之外果然还有太多等待探查的秘密。眼下这人拥有的庞大神力似能与自己相抗,这个认知让七星鳗十分不快,一双阴冷眸子落在对面渥丹身上,生出比试一番的念头。
恰好此时童臻出言相求,七星鳗当下再不等待,凝起一道无形水墙向前推去。
七星鳗姿态轻松,但水墙威力不可小觑,澎湃之水与喷薄之火在白色沙海中碰撞在一起,惊天震地的巨响中,兵卒们狼狈躲避,渥丹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看了过来。
双目相对,强者相遇,自有感知。
二人凝神催动内力,火柱与水墙不断碰撞,水试图浇熄火,火试图蒸干水,产生的雾气很快在上方聚拢,嗤嗤的声响昭示着双方的胶着。四下白茫茫一片,渥丹的一身红衣在其中十分醒目,净世之火,以神之名借力,脚下的整个沙海俯首供她驱策,这里本就是热与火的世界,当下更是被召唤聚集在一处,卷起炙焰翻腾天地,傲视敌手。
七星鳗在南渊称霸多年,也是架海擎天,目空一切的人物,可在此时全然不是对手,看着水墙渐渐势弱,她继续催动内力附加其上用以支撑,并本能的向周边延展出感知,贪婪的吸收着附近水汽。身后的兵卒也在此时失去了水汽的庇护,真实感受到了夏日沙海的高温,更何况净世之火已让此地成为炼狱。五百南渊亲兵首当其冲,大难临头,无从奔逃,只本能的撕开衣物,哀嚎着抓扯着喉咙,似被抛上岸的鱼,痛苦的扑腾挣扎,而前方的七星鳗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看着这骇人一幕,宵明匆匆上前进言:“大将军,在赤望对决,火势顺应天时地利,威力大大增强,那南渊王者恐十分吃力,倒是那旋枢殿中,元素分布均衡,各族武学禁术皆可施展……”
不用他说,童臻也已看清眼下形势,当下发令入旋枢殿。
“王者,退进殿中再做打算!”
听到童臻发声,七星鳗也不恋战,脚下缓缓挪动,以水墙为屏障遮挡着火焰,护佑后方众人得以有命撤退。五百南渊亲兵全身虚脱,无力躲避,在火焰中尽数丧命,残余的犀甲也是强弩之末,狼狈的向中央墩台逃去。
就在此时,队伍中突然一人急速奔出,举刀袭向七星鳗的背部,突变只在一瞬之间,又急又猛,气势十足,但对七星鳗来说却不值一提,她的感知能触及到每一寸有水汽的地方,更何况此时正在聚拢周边水汽,对环境十分敏感。
坚硬的铁刀被无形内力断为两截飞了出去,无力的落在砂砾之上,终风一击未中也不后退,赤手空拳向她后背击去,白光微动,一柄水剑插入他的腹部,他低头,只见鲜血从空洞中流出。
七星鳗未曾转身,冷言嗤道:“这战场是为我等天命之人而立,凡夫俗子也敢来送死!”
终风在七星鳗眼中,与那些兵卒无异,不过蝼蚁,可对面的渥丹却一瞬间红了双眼,看着倒地的终风,她面上痛苦尽现,矛盾与纠结过后,终究只化作一声含混的嘶吼,烈焰向众人展示了她的愤怒,瞬时膨胀的火焰在水墙冲出一道缝隙,袭向后方七星鳗,肉体的疼痛既真实又陌生,七星鳗一声惊呼,本能将全身内力尽数催出,堪堪挡住火势。
挡住对面突然发疯的渥丹,七星鳗低头打量,只见双手已被燎起水泡,臂上衣物成了灰烬,看形势不对,快步向后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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