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自己最终是怎么开的口。只记得少女一言不发地听着，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

    玉虚弟子之中，曾流传过师祖元始天尊昔年的一则轶事。据说昔年龙汉初劫时，龙、凤、麒麟三族大战，元气大伤。此后，祖龙为元始天尊封印，始麒麟身化麒麟崖，将身下后裔四不像送上玉虚。而元凤因回归途中遭遇五行灵气，产下一枚雀卵；命名孔宣后，便陨落于落凤坡。

    那枚雀卵之后孵化，又立刻为元始天尊所收，成为座下大护法。无论当中过程如何，玉虚宫都成为了这场大战后，最大的获益者。

    战后，遭受重大损失的三族后裔，却又多少对此颇有不甘。经过若干年，三族各自繁衍生息，之中又有了若干分化。

    凤族嫡系尚存，而支系渐渐衍化出了五凤，分为朱雀、鹓鶵、鸑鷟、青鸾、鸿鹄。其中青鸾一族归附于西昆仑，朱雀一族退守南荒。而硕果仅存的凤族嫡系，则是以凤皇传承的名义，带领其余三族合力攻上了玉虚。

    此战据传极为惨烈，而那些记载，却诡异地从三界史录上消失。而之后，孔宣便离开了玉虚宫，凤族更是仿佛一夜之间，从这个世间消失。

    ……

    ……

    “……此后，所谓大劫开始。师祖以昆山之玉为牒，刻成入劫之人的命盘。其内，封有一道凤凰之魂。”

    “我曾偶然触动那命盘，使之破碎……偏生风火轮的器灵，正是一对雏凤之魂。”

    “命盘一旦破碎，凤凰复生，自视我为杀子仇雠。修真界的规矩便是如此。”

    “实力不足，唯有就死。作为师祖徒孙，却顾自动那命盘，本就是大逆不道。若被凤凰所杀，自然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小爷命硬，可没那么容易死。”

    ……

    屋内，獬豸半阖着双眼，却是懒懒地在毡席上翻了个身。犄角偶尔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长宁听见那细微的声音，终于闭上眼，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她仰首看着少年那双深墨色的眼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十指，已然被攥得青白。

    就算他说得轻描淡写，她却知道，稍有差池，便是生死之隔。想到这背后的凶险与算计，她只觉得自己的背后，已然沁出了一身冷汗。

    师兄虽然不曾说为何触动命盘。可她天生命格奇诡，不由对此，有了另一番猜测。从乾元到清河，从比干之子到天下诸侯。那一盘以苍生为子的棋，已然预设了每个人的命运。

    长宁用力咬了咬舌尖，心绪激荡下，那“逆天改命”四个字，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良久良久，她终于勾唇，双瞳温婉而坚定。神色里，带了绝不退缩的决绝。

    ——与子同袍这句话，不是轻易能说的。他既将此告诉了她，那便已然意味着二人同进同退。

    ——既然已经卷入了修者的世界，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承受不起。

    她抬头。樱粉色的唇瓣轻颤之后，终究平静地一张一合。

    “长林山里，清河城中。若不是师兄，长宁早已成为一具尸体。”

    “师兄……前军既要身先士卒，本就凶险。大势在前，长宁区区凡人不敢妄言并肩作战，只愿自己，不成为师兄的负累。”

    “恩义不敢轻言，惟愿勠力同心，与君共勉。所以……还请师兄答应我，有些事情，至少不要一个人担着。”

    ……

    ……

    岐山下，那些风桃花被春风吹落。纷纷飘洒，宛若疏雪。谷雨节前家家蒸煮供物的香气，透着微暖，染白了流云。

    少年怔怔地看向眼前的少女，良久无言。末了，他眯眼一声轻笑，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开口。

    “好。”

    ——说完这话，他轻舒一口气，只觉得心下有些莫名的酸涩与轻松。

    这个世界上想杀他们的人有多少，他并不知道。可在这场所谓的大劫里，他知道自己和师妹，都不会轻易地认输。

    一点寒芒掠过了少年的瞳心。他抬手一拍豹皮囊，将数枚符箓，放到了少女的面前。笑容，尚带不羁。

    “带着防身。”

    ——若非要你做鱼饵，那我便做那最尖锐、最锋利的鱼钩。

    ——淬血方收，让那些暗中的宵小，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