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塔九层空旷的中心位置上，第六到八层的狱卒全部齐聚，点名之后开始由高陶开始发话。

    “各位，想必你们大概也知道，最近锁妖塔已经有上一次探索的队伍回归了。”

    “你们可能对于探索的地底情况并不清楚，只知道这件事情本身的存在。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保守相关的秘密是锁妖塔的规矩，这是锁妖塔、绝峰、缥缈峰和天道院联盟整体做出的决定，不可违反。”

    “首先，作为典狱长，我必须承认，这一次我们在探索的过程中有相当的收获，但是也经历了非常多的损失。”

    “你们每个都是我们的同僚，都是锁妖塔重要的一份子，所以我再次提醒一句，哪怕你们自信心很足，也请务必要想清楚自己正在做出的决定。”

    “有些事情，我并不能详细诉说。只有你们选择参加后，才能渐渐接触。我能告诉你们的是，机遇和危险同在！”

    “确实有人会因为经历了精神上的高压力洗礼，在克服之后心境和眼界开阔，一日千里，但那是成功的结果。”

    “所以在抱有这种想法的同时，你们也要明白，因为未知的危险和区域因素，你们每个人都有可能葬身地底，甚至连遗体骨灰都收不回来！”

    “我说的这些话，你们都认真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整齐划一的声音轰轰烈烈响起。

    “现在开始，愿意主动参加探索队选拔的人站到对面来，其余人接受常规的突击检查！请你们不要有什么可疑的表情和举动，不然立即严肃处理甚至当场格杀！！”

    “守卫队，高度戒备！严格执行命令，不得犹豫！”接着高陶的话，魏雨开口对身后的部下下令。

    “是！”另一队声音肃然响起。

    常规的突击检查其实是更一些严格的核查，一旦身上的妖的特性超过不自然的范围，就会被重点关注。

    根据过往经验，大部分出状况有异心的人员在情绪高压力下，妖化的程度将会更严重，比如灵力中混着妖力，比如面貌产生过度的改变。

    而探索队的选拔，则是压力测试。

    在姜糖看来，这东西有点像是握力计，就是“力气越大变形越厉害测出来的数值越高”的那种方式。

    姜糖的前面是老齐、徐宏，身后还有更多人，队伍最末端，还有新进入锁妖塔的人员。

    杨超不在，这样对比之下，姜糖就越觉得老齐好像也跟着有问题了。

    看得出来，锁妖塔对于探索队的人员选拔是很重视的，连典狱长和大牢头都同时亲自上场了。

    姜糖可不知道，放在平时其实也不一定能凑齐这两人。

    这次规格这么大，虽然主要原因还是选拔“特殊先遣队”的第一环节，也有想要看看这位境界虽然不高、但已经称霸第八层的“姜头”的想法在其中。

    有些妖怪真就是这么叫的。

    用来测试的工具是一个叫“痛苦妖怪面具”的东西，这本来是从妖冢下面挖出来的一件物品，后来被用在这种测试选拔上。

    “测试的时候，用力按压这个面具，它会因为痛苦而反过来给你传递妖惑的影响力，可能会导致你们身体出现各种不适。所以各位量力而行，慢慢用力，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

    魏雨推着有明显分层结构的测试台，而高陶将那个面具拿在手里，每次测试，都直接将面具放在测试台上，然后再由受试者用力按压。

    姜糖看不懂这样简单的结构，为什么他们两个要分开来拿。

    “四级，合格。”

    “二级，不合格。”

    两人一路过来，不断对参加者做出判断。

    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满脸不情愿地离开，测试也渐渐到了姜糖这边。

    “八级，合格。”老齐闻声，将手收回来，测试台也推到了徐宏这里。

    他将手缓缓地按在面具上，那张妖诡的面庞发生了诡异的扭曲，像是在无声地冷笑。

    姜糖看得出来，徐宏很紧张。

    徐大叛徒将手压在面具上，其实按照立场来说，他和面具明明是己方，本不应该紧张才是的。

    但来自于魏雨和高陶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一旦他在这里出什么问题，可能很难脱身。

    越担心就越是心乱，心思复杂的徐宏一不小心就分神了。他手上的力量不自觉地增加太快，姜糖分明感受到他身体开始出现不正常的力量，脸上也开始生出妖花印痕。

    “六，七级——不合格！立刻收手！”原本正在报测试结果的魏雨当即打断了徐宏。

    惊醒的徐宏照做了，他身上的异常也安然褪去，并没有成为不可逆的可怕过程。在作为一个奸细之前，徐宏对于妖异之力的抵抗性其实是不错的。

    说起来好笑，无论是锁妖塔选拔重要人员，还是妖族物色细作，标准居然出奇一致地是对于妖化的抗性。

    “你怎么回事？”高陶看向徐宏，“为什么分心，在这样重要的地方分心，你是不想活了吗？一旦恢复不了，你将接受治疗和审查。”

    “对不起，对不起……”

    “名字？”

    “徐宏。”

    “之后好好休息，不要出问题。”

    “是。”

    高陶和魏雨对视了一眼，又多看了一下徐宏，像是准备记住这张脸的长相。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徐宏这时候真的压力非常大，姜糖又看见他背后湿了一大片。

    临到姜糖测试的时候，高陶和魏雨的脚步却显得有些奇怪，明明就是几步的事情，这两个人却像是很有默契地相互远离了一段距离，遮遮掩掩地假装确认手中测试工具的状况，不知道在磨蹭着什么，总之就是微微耽搁了一两个呼吸的时间。

    按理来说这种轻微走神的表现也没什么，但两人同时发生，怎么想也不太合理。

    “他们在干什么……”姜糖心中觉得奇怪。

    “把手按在上面，注意控制力量。”高陶提醒了一句，心中其实有些起伏波澜。

    这自然是好奇多过紧张，关注姜糖的原因是他在第八层的动静，而结果却意外地察觉到了他和举报信隐隐的关联。

    像这样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坦荡”，稍微博得了高陶的一点信任，但不可能会有太多。

    姜糖开始用力按压面具，真正亲身经历，他才真的了解了这件工具。

    开始只是有轻微的不适感，有妖魔鬼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什么“好想要变强”、“好想要力量”、“女人，我要更多的女人！”之类的话语。

    姜糖别说不心动，他听着甚至觉得有点俗套。

    “还以为妖怪花样多厉害，结果就这？我要这种东西用得着来靠别人？来点别的玩法……”

    如此想着，姜糖用的力气更大了，他仿佛看见了面具痛苦扭曲着，嚎叫着充满咒骂恶意的负面魔音。

    姜糖在面具引发的不真实感觉中，周围的蛊惑话语逐渐变成魑魅魍魉的形状。

    起初他们保持安静沉默，只是无声地注视着，无声地恫吓，空洞的双眼里全是跳跃的渴望。

    他们的渴望，姜糖自然不清楚。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的情绪，然后鬼怪开始变本加厉地张牙舞爪，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狰狞了许多。

    不知何时开始，姜糖发现自己感觉不到本应该存在于的锁妖塔九层，周围的人和事仿佛彻底远离了。

    他一阵恍惚出神，然后发觉当前正处于一座幽深的宫殿中。

    明明心中清楚地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姜糖依旧觉得自己就是真实地存在于这里，和面对赵祝余那时候完全是不同的感受。那么结论只能是——

    这次面对的，绝不是那等等闲之辈。

    姜糖四处打探，阴暗的地底亮起一盏盏绿油油的灯，成双结对，各自囚禁着扭曲哀嚎的鬼魂。

    没有任何理由，姜糖知道那属于曾经活着的人们。

    不断向着远处依次亮起的一双双灯引领着姜糖前进，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姜糖才发现最后的“两盏”是属于某个生物的眼睛。

    其他的灯又都灭了，只有眼睛亮着，甚至照亮不了这生物的本身。

    “你终于来了，等你很久了——”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很渗人。

    “啧啧……”它像是嘴馋了一般咋舌，“如此强大的骨骼躯干，简直比预定的那具还要好！！”

    “快来到我的身边吧！你是更加合适的容器，绝不会有错，接受我，你也会登临这个世界之巅！这是你的宿命——”大概是大妖的那位存在声音恢弘浑厚，以慷慨的情绪不断渲染自己话语中的美好前景。

    可是，姜糖站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时间开始有点拖得太长了，尴尬的氛围越来越浓重。

    “咳咳。你始终不说话，是动心了的意思吗？”眼睛主人再度询问，呵呵笑的声音怎么听怎么阴寒。

    “我说你们妖怪，都是有什么毛病？整天就是征服三千世界，是没有别的理想可以选择吗？真可怜……”

    “还有什么理想能比这远大？”

    “实现不了的事情远大有什么用。你放我回去吧，我感觉你们这个团伙缺乏制定合理目标的能力，眼高手低，前途和你们当前所处的环境一样阴暗。”姜糖继续玩命反唇相讥。

    他其实拼命想要看清楚周围的情况，能见到一点是一点。

    从来都是被敬畏的它从平静到暴怒只用了一瞬间，周围全部的鬼灯回环亮起，以无声的诡异将姜糖团团围住。

    姜糖顺着光亮的方向环视，终于注意到了位于自己身后的那座枯骨山，白森森的山头里全是白骨和骷髅头，看得见的冤魂痛苦地纠缠在一起。

    在这之上，巨大的王座屹立顶端，王座之上却是一朵小小的花。

    它安静地开着，得不到一点阳光。

    没有人会在乎这样的一朵小花，但也没有人会无端讨厌这样一朵花。

    它顽强地绽放，等待着永远也不会有的晨曦。

    不知为何，姜糖想要主动去触碰一下那朵花，或许是为了更好地感受它的存在。

    他毫无自觉地往前迈步，踩碎了一颗颗空洞无神的头骨，踩断了一只只手臂——

    如果没有意外，姜糖本应该就这样走上王座，登基，然后拥有那朵花。

    绿油油的眼睛在远处看着一切，用诱惑的声音轻佻而得意地笑着，“你看，我就说你很合适吧？你还不信的……”

    他的感觉越来越美妙，有些平时不会说的话也兴之所至地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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