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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孩子，还来不及到这个花花世界看一眼，便要离开了。

    一定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胖乎乎的小脸，肉嘟嘟的小嘴，咿咿呀呀的学说话，吃饱了就冲她笑，饿了就张大嘴嗷嗷哭叫。

    孩子，妈妈的宝贝，别怪妈妈狠心，妈妈也舍不得你，对不起，对不起！

    宝贝你先回去，过几个月再来，好吗，到时候妈妈爸爸一定会开开心心的迎接你的到来。

    姜郁姗呆呆的看着手心里的药片良久，一想到那血淋淋的一幕，姜郁姗就拿不出勇气一口吞下去。

    无数遍的问自己，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

    她的妹妹和她的孩子都是她的亲人，救妹妹还是留孩子？

    手指慢慢的收拢，药片被紧紧的拽在掌心。

    吃下去，孩子就没有了，化成一滩血水流出来，就当是一次例假，将孩子存在过的痕迹统统从身体里带走，她和乔沐楚还会有孩子，漂亮可爱的孩子，小妹也能得到及时的救治，会康复活出二十岁女孩儿该有的美丽。

    不吃，孩子会一天天的长大，会在肚子里动，会吮手指，会打嗝，会翻身，她是幸福的母亲，在幸福的同时，也同样要遭受莫大的痛苦，也许小妹会因为她的选择而离开人世，唔……手抵着额头，那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几次三番，药片送到了嘴边，又被她收了回去，思绪百转千回，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盯着手里的药片，手心的汗已经将药片的表面晕开，有少量的药渣粘在了手上。

    犹犹豫豫，她摸出了手机，再一次给爸爸打电话，她想听听小妹的声音。

    护士将手机带进了加护病房，给了莫熙。

    只听到，那沙哑得好似油尽灯枯的声音在很轻很轻的说：“姐姐……姐姐……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我会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

    说话很艰难，声音微弱得几乎随时可能断掉，也许一口气提不起来，就会永远的离开人世，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进姜郁姗的心里，很痛很痛。

    就算如沐楚所说，爸爸妈妈找她回家是想让她救小妹，但终究，是她的家人，她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如果配型不成功也就算了，可是命中注定，成功了，这几万分之一的概率落到了她的身上，也注定了她会有此艰难的选择。

    “熙熙，你一定会活下去，一定会！”不仅仅是安慰，更是她的愿望，希望莫熙活下去，不容易和家人团聚，又要经历生离死别，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姐姐……你别担心……我……我一定会看到……你的宝宝出生……姐姐……”

    “熙熙……”

    可怜的熙熙，一定要救她，电话没断，眼泪没干，什么也不想，只想着电话那头的妹妹，快速的，不再犹豫，将手心里的药片送入口中，端了茶几上的水就猛灌一口，药片和着水，吞入腹中。

    喉咙咽了咽，姜郁姗擦去眼角的泪花，无比坚定的说：“熙熙，你一定要康复，姐姐会救你……”

    “姐姐……姐姐……”

    莫熙虚弱的声音在电话的那头哭着喊她，她没办法见死不救，孩子对不起，沐楚，对不起……

    徘徊在十字路口，她做出了选择，踏上这条路，不管是错还是对，她已经不能再后头。

    压抑着已经要从喉咙里冲出的哭泣，声音在颤抖。

    “熙熙……姐姐后天就回去看你……你要听医生的话，乖……”

    “嗯，我很乖……真的很乖……”

    “……”

    按照医生的吩咐，姜郁姗做好了准备，躺在床上，几个小时后，胚胎就会和血一起流出来。

    一遍又一遍的道歉，沐楚，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虽然他们不会听到，可是，她一直默念着，减轻心里的罪恶感。

    姜郁姗闭上眼睛，晶莹的泪花就顺着眼睑往下淌。

    就像放电影一般，将他们的点点滴滴在大脑中闪现，他总是在追，而她，却总是在逃，他们的爱情也充满了曲折，从来就不平顺，却是那么的动人。

    记忆里，都是醉人的甜蜜，流着泪，嘴角却满是笑意，他的爱那么的浓烈，那么的霸道，总是让她无力招架，只能举手投降，任他予取予求。

    在半梦半醒之间，悦耳的铃声传入耳来，将她拉回了现实，倏然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床头柜上颤动的手机，她知道是他打来的，不敢接，她好害怕。

    虽然逃避不是办法，可是她却没有勇气拿起手机。

    手紧紧的握成拳，缩在被子里。

    一遍又一遍的响，她不接听，乔沐楚就一直不停的打，他对她，很有耐性，也只有她，付出的，比得到的多，而且，是多很多。

    终于，她又一次选择了投降，拿了起了手机，放到耳边。

    “沐楚……”轻轻的唤他，虽然还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心就开始颤抖，手也在颤抖，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她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他们的孩子，还有他们来自不易的爱情。

    他一定会很生气，一想到汹涌的怒气会将她焚灭，她就更加的胆怯。

    但是，她不后悔。

    孩子他们还可以再有，可是熙熙走了，就不会再活过来。

    用一颗受精卵去换一条年轻的生命，值得！

    如是安慰着自己，可身子依旧在颤抖。

    “老婆，还在睡觉吗？”听她的声音，低低哑哑，声线下沉，应该还躺在床上，和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会不自觉的上扬气好看的弧度，虽然她看不到，他也是很温柔的表情。

    “嗯，我……在睡觉。”她翻了翻身，还没有感觉到腹痛，也没有感觉到有血流出来，摸摸肚子，孩子，还没有离开她，陪着她，在睡觉。

    “小懒猪，已经中午了，不饿吗？”他下意识的转着手上的笔，一上午都在忙，刚从会议室出来，就迫不及待的给她打电话，这小懒猪，可真是越来越懒了，不过懒点儿好，太勤快他反而不放心。

    慢慢的坐起来，靠着床头，转头看窗外，阳光普照，很好的天气，可是她的心底，却有着无尽的灰暗，乌沉沉的密云，笼罩着她，不知何时，才能拨开乌云，再见晴空万里。

    “中午了吗，我不饿，你呢，吃饭了没有？”

    “没吃，等着你一起吃。”中午他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虽然短暂，可是见见她，这短暂的时间也会因为喜悦而拉伸出广阔的宽度，每一分每一秒都能过得浓烈，有滋味儿。

    “算了，你自己吃吧，我就在家里随便做点儿东西吃。”她哪里还有心情出去吃饭，随时，她的孩子都会离开，她用全心全意，心无旁骛的陪着它，走完生命最后的时刻。

    “你别自己做，等着我，我给你带回来。”乔沐楚说着话，就抓着西装往外冲。

    早上就在“鸿门滋补庄”订了餐，全是适合孕妇吃的菜式，他也已经开始物色照顾他妻儿的人选，只是暂时还没有让他满意的人。

    “不用了，我真的……”不想吃。

    话还未说完，电话那头的乔沐楚就收了线，匆匆忙忙的走出办公室，急着回家。

    他回来了。

    这个时候，她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他。

    摸摸肚子，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开始痛，才会流血，现在一点儿感觉，一点儿征兆也没有。

    姜郁姗下床简单的梳洗，等着乔沐楚回来，已经做好承受他暴怒的准备，他那么爱她，一定会原谅她，笃定了这一点，渐渐的，没有那么紧张，也没有那么害怕。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乔沐楚回家的时间也在逼近，姜郁姗忍不住在房间里四下走动，从厨房到客厅，再从客厅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望了又望。

    终于，姜郁姗听到了门外电子锁清脆的声音“滴滴滴”，犹豫了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扑向大门，还未走到，门就开了。

    “老婆，我回来了！”他无比幸福美满的喊了一声，一步跨进大门，将手中的提包递给已经迎到了门口的姜郁姗，随着门越开越大，姜郁姗闻到了很浓的药膳味儿，抬眼朝门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外面还有两个人，端着他在餐厅订的餐。

    这种时候，吃龙肉也没味道。

    看着碗里堆得小山似的鸡肉鸽子肉墨鱼，姜郁姗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却还是要硬着头皮往嘴里塞。

    嚼蜡似的嚼着肉块儿，头埋得低低的。

    现在告诉他吗？

    就现在吧！

    姜郁姗抬起头，又轻又柔的唤了一声：“沐楚。”

    “嗯？”乔沐楚抬眼，含笑的看着她。

    看着这么温柔的乔沐楚，姜郁姗被无尽的愧疚缠绕着，胸口很痛，也很酸，强压下不断上涌的酸涩，心一横，脱口道：“如果找不到和熙熙配型合适的人怎么办？”

    没想到姜郁姗会问这个，乔沐楚眉峰一皱，颇有些不悦，沉声道：“找不到就找不到，我们已经尽力了。”

    心底一跳，她急切的追问：“找不到就看着熙熙死吗？”

    “不然呢？”他淡如薄冰般的眼睛刮过姜郁姗的小腹，说：“别再胡思乱想，乖乖把孩子生下来，我绝不会让你做蠢事。”

    他非常爱孩子，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虽然孩子还未成型，他也很兴奋的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想听听孩子在肚子里的动静，即使什么也听不到，却仍是一脸的满足。

    唉……多希望所有的痛苦能让她一人承担，如果他不知道孩子的存在，就不会经历这从天堂跌入地狱的痛苦。

    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卡住了她的咽喉，连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沐楚……”出口的声音在颤抖，已经在嘴边的话，要真正的说出来，却是那么的艰难。

    他的冷漠决绝似乎吓到了她，乔沐楚的面色立刻缓和了很多，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想救莫熙，我也想，我们已经尽力了，能救过来固然最好，不能救过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我可以……”姜郁姗手按在了肚子上，接下来的话，他应该已经明白。

    “不行，我绝对不允许。”乔沐楚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在他的眼里，莫熙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他的孩子，却珍贵如他自己的生命，孰轻孰重，他很清楚，可是姜郁姗，她却不清楚，难道在她的眼里，他们的孩子还没有那个所谓的妹妹来得重要，看样子，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突然间，他觉得她很陌生，这真的是他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吗？

    细细的端详她，轻蹙的秀美，水盈盈透着忧伤的眸子，小巧挺直的鼻梁，粉红如樱桃般的小嘴，粉嘟嘟的脸蛋，样子还是让他魂牵梦萦的样子，可是心，似乎不是。

    她说她爱他，却在孩子这个问题上与他多次发生分歧，偷偷吃避孕药也就算了，现在还想把已经来到的孩子流掉，去救那个所谓的妹妹。

    回想着过去的种种，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对他的爱远远没有他爱她来得强烈，爱的不够深，更不够用心。

    是了，一定是这样，她不够爱他，还不够爱他，才会将他们的孩子排在可以被替代的地位上。

    姜郁姗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什么，乔沐楚却抢在她开口前说道：“如果你爱我，就乖乖把孩子生下来，不准再提你要救莫熙的蠢话，你自己想清楚，要我和孩子，还是要你那些所谓的亲人。”

    乔沐楚的话，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将姜郁姗轰得魂不附体，怔怔的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嘴唇抽搐，半响，才挤出话来：“如果我坚持……救……”

    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眉头一拧，撂下狠话：“我和孩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

    咬牙，加重了语气，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太意气用事，这样下去，他对他们的感觉只会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没有信心，连他们的爱情结晶也可以狠心舍弃，这样的女人，他不知道还该爱她什么。

    “我……”姜郁姗垂下头，不敢再与他越来越冰冷的眼神相对，药，她已经吃了下去，他不会真的不原谅她吧？

    心存侥幸，同时，也笃定了他对她的感情，他嘴上这样说，可是，一定会原谅她。

    他一定会原谅她！

    猛然抬起头，她凄楚的笑笑，反问道：“你真的永远也不原谅我？”

    “真的，永远不原谅！”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话都说这份儿上了，她还想要救莫熙？

    该死！

    难道她真的想要气死他吗？

    心中虽然忐忑，可是表面上还是一片祥和，娇嗔的噘嘴，试图软了他的心。

    “骗人，你爱我，不可能不原谅我，除非……你不再爱我。”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他，眨啊眨，他不会不爱她，绝对不可能！

    放下手里的碗和筷子，环抱胸前，靠在椅子上，直勾勾的盯着她，淡然的说：“如果你敢把孩子流掉，大可以试试看！”

    姜郁姗犹豫了一下，脱口而出：“我……已经吃了药。”早死早超生，早点儿让他知道，争取早日得到他的原谅，她豁出去了。

    “什么药？”乔沐楚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撑着桌面，紧紧的盯着姜郁姗，她该不会……虽然他已经猜到了，可是他不愿意相信，她真的会将他们的孩子流掉，不！

    突然，大脑一阵眩晕，手一滑，整个身子摇摇欲坠，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他的心已经痛得没办法呼吸，她怎么，怎么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杀死他们的孩子。

    一双眼睛通红，盯着姜郁姗，好像不认识她似的，真的，他不认识她了，不认识眼前这个残忍的女人，她绝对不是他爱的人，他心中的姜郁姗，娇弱，善良，总是羞涩的不敢直视他灼热的眼睛，那么善良可爱的人，怎么会狠心杀死自己的孩子。

    “沐楚，对不起，孩子……我们还可以再有，我不能不救熙熙，她不能再等……对不起……”姜郁姗低垂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已经感觉到了小腹的抽痛，好像一把刀，刮在她的子宫里，要把孩子刮下来，痛，好痛，脸唰的一下白了，额上渗出一阵阵的冷汗，她咬着牙，没有吭一声，坚持一下，很快就过去了，就当作是一次例假，很快就会过去。

    “已经……吃了？”这是噩梦，绝对是一场噩梦，他已经不抱任何的希望，看着她，她额上的汗，她苍白的脸，还有她紧咬的嘴唇，这一切，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别开眼，房间内的一切变得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嗯，吃了，孩子没有了，对不起，沐楚，原谅我，对不起。”她强忍着的眼泪在这一刻涌来出来，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她的心很痛，肚子更痛。

    没有脸再面对他，她多希望，就这样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该多好，一觉醒来，所有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他也原谅了她。

    这只能是她的愿望，虽然痛，但是她始终没有晕过去，更不知何时才能得到他的原谅。

    “沐楚，沐楚……”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她艰难的站起来，扶着桌子，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手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狠狠的甩开。

    “不要碰我，滚开！”

    他生气，非常的生气，对她失望，对他们的爱情更是绝望。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狠心的女人，她太过份，不可原谅，他不原谅她，绝不！

    “沐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不放弃，乞求着他的原谅，已经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越来越汹涌的往外流，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你还知道对不起吗？我以为，你不知道。”一字一句，都咬着牙，切着齿。

    他的孩子，盼了那么久的孩子，被他/她狠心的母亲亲手杀死了，他甚至还来不及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就这样没有了，可怜的孩子，这个世界那么精彩还没看上一眼，就被剥夺了出生的权利，他的痛苦，她又怎么会理解，她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私自做了这样的决定，将他置于何地。

    “沐楚，我知道我不对，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如果看着熙熙死去，她会内疚一辈子，只能将孩子，暂时的，抛在一边。

    “够了！不能见死不救就可以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姜郁姗，你脑子有问题！”他爆吼一声，甩开她又伸过来的手，转身进房间去收拾东西，他没办法再若无其事的和她继续生活，他需要时间冷静，对，他需要冷静，熊熊的怒火已经将他燃烧，看到她那可恨的泪脸，只会火上浇油，让他更没办法冷静，再不冷静，他就要失去理智，胸中的怒火急需要一个突破口，冲撞着他的四肢百骸，想要发泄，是的，狠狠的发泄，毁灭性的发泄！

    往卧室冲，经过了客房，房间里堆着孕婴店送来的孕妇用品小山似的，脚步一滞，转身走了进去。

    “咚咚，嗵，啪嗒……”

    剧烈的声响从客房里传出，紧跟其后的姜郁姗站在门外，肚子越来越痛，扶着门框，勉强支撑身体，看着他摔东西，直到摔得一片狼藉，他也不罢手，不断的踢，不断的踩，客房成了垃圾厂。

    “啊……啊……”撕心裂肺的嘶吼从他的口中传出，他停不了手，崩溃的情绪已经不再受控制，也许发泄以后能好受些，只能不断的砸，不断的踢，不断的踩，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姜郁姗的身子也跟着颤抖，巨大的声响震动着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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