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告诉他，二太太不肯过来，颜成潇已经回了他那边家中，霍家放人了，现在二房那边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颜成浩又是冷笑：“够胆子，替我告诉颜成潇，别得寸进尺了！我母亲的葬礼，颜成潇和他的母亲必须要来行礼，如果他们敢不过来，那就别怪我杀到颜成潇那里把他挫骨扬灰了！！”

    我的肚子疼，抱着肚子我蜷缩在床上，我呻吟起来。

    今天是颜太太出殡的日子，从窗口往外看，我看见了很多前来送行的亲贵。车队在外面徐徐排开，一队队的人步入颜家大厅，在大厅行礼。

    我肚子真的是疼，连下床都有些困难，颜成浩亲自过来看了我，他问我：“你怎么样？”

    我没说话，只是咬着牙。

    颜成浩站在我床边，看出来我不是装的，想了下他和我说道：“月月，我现在还没和你解除婚约，你名分上还是颜家长子的未婚妻，我母亲过世，希望你能看在长辈的情分上，过来送她一程。”

    他这番话说得倒不是特别咄咄逼人，思来想去，我终于还是下了楼。但我没有穿他送过来的那套孝服，我是换了套黑色的套服。下楼之后我看见了三太太，她也从医院回来了，成敏则是安静的跟在母亲的身边，也是一身孝服。

    颜成浩冷静地站在灵堂里，一一和所有来吊唁的亲友回礼，颜家上下，男工女工排在两边，十分整齐，家属团里，除了颜成浩这边的人，还独独缺了颜成娟，二太太母子没过来。

    因着颜太太的身分，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颜成浩一一和大家回礼，而令我意外的是，霍芷芬和霍震东也派人送过来了花圈，我后来才想明白，虽然颜霍两家私下里斗的十分激烈，但面子上倒并没有撕的太破裂，到这个时候，霍家还是会顾及面子送过来花圈的。

    颜正雄在葬礼最后也回了颜家，毕竟是颜太太过世，颜正雄做为颜太太的丈夫，不可能不去送别妻子，在葬礼上他没有出现，但是在入土时，颜正雄不可能不露面，为了安住所有人的口舌，他也得出来露面！

    我看着颜正雄，他面孔有些僵，步子也有些孱弱，虽然竭力掩饰，但并不能完全住他的憔悴，和颜成浩见面时他没说一句话来，只是在抚了下妻子的相片后，他长长叹了口气。

    我心里也有些同情颜正雄，也许他做梦也想不到，在他晚年之时，他的子女会发生这样的争斗，他苦心经营的颜家会发生这样的巨变吧！

    终于，到了起灵的时候，颜成浩吩咐刘叔可以起灵，接到指令，车队缓缓驶离颜家，十几辆黑车护送着颜太太离开了颜家大宅。

    我没有送颜太太去墓园，我也实在怯于见那个场面，好在车队要离开颜家时，颜成浩过来告诉我，“月月，你身体不好就先留在家里吧，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话虽然是说得和气，但我也明白，他所说的把我留在家里，其实就是把我又软禁了起来，我无可奈何，只得回了房间，现在我只能希望，送别颜太太的时候，不会出现其他的岔漏，但就在我在房间闷闷躺着的时候，忽然外面门被撞开了，成敏冲了进来。

    “大嫂，大嫂。”成敏扑过来抱着我就哭：“出事了，出事了！！”

    一听成敏的话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成敏断断续续哭着告诉我，葬礼结束了，二房那边始终没有音讯，送别的亲属也都走了，墓园只剩下颜家自己人。颜成浩脸上情绪倒还平静，但是等其他人全走，颜家自己人要上车时。一直表现的很虚弱的颜正雄突然一声断喝，“给我把大少爷扣起来！”马上墓园外面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就在这时，突然从墓园外面急驶进数辆车子，一下就包围住了颜成浩的车队，原来是颜成潇的人，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竟然和颜正雄里应外合，一下把颜成浩全部包围住了！

    我听的心头发寒，成敏哭着告诉我：“当时场面很乱，很乱，二哥和爸爸要杀大哥，但大哥那边也有很多人，他们双方就打了起来，我在后面的车子上，我怕得很，开车的张叔叔看没有人来顾及我们，就带着我匆匆的逃离了墓园，大嫂怎么办？我妈妈还在车上，爸爸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啊！”

    我彻底吓呆了，颜家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颜成浩和颜成潇兄弟彻底反目，而颜正雄对于敢背叛他的儿子也是心狠手辣，绝不辜息，颜家父子三人终于在颜太太的葬礼上兵戈相见，同室操戈。

    成敏问我：“大嫂，我们该不该报警呢？”

    报警？我也不知道，这事儿警察会管吗？

    我想了下问成敏，“你的手机呢？手机给我，我要给一个人打电话。”

    颜家的外线早被切断，所有人的手机也都被没收了，在颜成浩的车队走后，我就被关在了一个小房间里，外面有保镖看着我，我根本就和外界失去了联系，现在成敏冲了进来，我想起她有手机，我必须要和霍震东联系。

    但就在我刚把成敏的电话拿了过来，门就被打开了，颜成浩的保镖冲了进来。

    成敏吓得又是尖叫，我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我喝问那个保镖：“你想干什么？”

    那保镖冷着脸说道：“少奶奶，三小姐，大少爷说了，老宅子怕是不安全，请你们先去大少爷外面安置的地方躲下。”接着上来两个人就来抓我们。不管我们两个女人怎么反抗都没用，那几个保镖冲过来把我和成敏一把就抓了起来，拖拉着我们就往外走。

    但忽然间，外面又一阵嘈杂，似乎有人上了楼梯，楼下还有劈里啪啦的东西被砸的声音，还有惨叫声。马上间，有几个人冲到了我们面前，那两个保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人已经迅速出手，很快就把颜成浩的保镖打翻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这一看来人，“哥哥？”

    是佟锐文。

    佟锐文立即扶住了我，他上下打量我：“月月，你没事吧？不要怕，我来接你，我们马上就走！”

    他拉我要走，我叫他：“霍震东呢，霍震东呢？”

    佟锐文不得不说道：“颜家出了事，颜成浩现在实力很强，颜正雄已经被颜成浩制服了，颜成潇逃了，霍震东是在路上阻止颜成浩回来，他让我过来先接你走！”

    我心里吓得扑扑乱跳，佟锐文把我拥在怀里，半扶半抱着我往外走，走出颜家大宅，我看见外面已经停了几辆车子，是霍震东的车子，佟锐文把我安置在车里，他安慰我：“不要怕月月。”我看着车外，成敏还在那眼巴巴的看着我哭，我又心里不忍起来，“成敏怎么办？”我问佟锐文，不能把成敏就这么丢下来啊！

    成敏毕竟才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这时候她也乱了方寸，看着佟锐文只会哀哀的在哭，佟锐文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耐心的和我解释，“她不会有事，她是颜家的小姐啊！颜成浩不会伤她的！你管这些旁事干什么？”

    成敏却是放声大哭，“大嫂，你救救我。”

    我只好求佟锐文，“哥哥，带成敏走吧！最多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她先放下来！”

    佟锐文无奈，只好说道：“好吧，好吧！”让成敏也让了车。

    但是我们这辆车刚刚驶下颜家的甬路，前面却突然驶过来了几辆车子，嘎的几声急刹车，一下逼停了我们的车子，那些车子挡在我们的前面，没等我们往回退，车子里已经有人朝着我们的车子开枪射了过来，佟锐文在车后座立即按住了我：“月月，快趴下！”

    我一听到他的话马上就顺从的趴下来，但还是迟了，我就听见身边砰砰砰的有闷响的声音，惊恐之下我捂住了耳朵紧紧的趴在车座位上，外边乱的很，有烟雾，有巨响，还有嘈杂的人声，我只觉得浑身发抖，睁眼也不敢睁眼，早也已经忘了哭泣，危急之中，好象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了我们的车上，佟锐文下了车把我一把从车里拖了出来，拖到了离车子十几米外的路边，他把我紧紧按在了身下，叫我：“趴下月月，趴下！”

    我一抬头看见成敏还在车里尖叫，我马上叫佟锐文：“哥哥，快去救成敏！去救她啊！”

    外面有浓浓的烟，我给烟呛的喘不过气来，咳嗽着都出了眼泪，成敏在车里吓得放声的哭，佟锐文咬咬牙，他终于冲到车边把成敏又拖了出来，而与此同时，那辆车子终于轰的一声炸开了，火光冲天，我一下昏了过去，只觉得耳边枪声渐渐稀落，我好象听见了颜成浩的声音，还有霍震东的声音，他们在喝叫什么，我根本听不清，我呛的胸口发疼昏迷了，混乱之中，终于有人来到了我身边，他跪在我面前，不停的拍着我的脸，急切的在叫我：“月月……”

    我睁开眼，幻明幻真之间，我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是霍震东，是他，是他。

    他把我抱了起来，轻轻抚着我的脸，一声一声轻声的呵护着叫我：“月月，月月，我来了，我来了……”

    我的眼泪不停的往外流，抚着他的脸，象是不真实的一般，我问他：“真的是你吗？”

    他低下头来轻吻我的脸：“是我，是我，宝贝儿别怕。”他一声声的叫我：“是我，我来了！”

    …………

    一个月后。

    医院。

    寒秋，下了霜，医院的草坪上还有薄薄一层冰粒子，很冷。

    我身上裹着一件大衣，走在草坪上。草坪上有一层透明的水晶样的水珠，脚一踩上去，碎了，眼泪一样。

    我往前面走，走到阳光地带，前面的人正坐在轮椅上，眯眼看天。

    我过去轻轻扶住轮椅，在他耳边说道：“干吗跑出来呢？”

    佟锐文回头：“咦？你怎么来了？大肚子的孕妇不好好在家里呆着，万一你老公再找出来怎么办？”

    我笑道：“你才不听话呢，外面这么冷，出来也不多穿些。”然后我把一条围巾拿出来搭在他的脖子上，“来，围上个围巾吧。”

    佟锐文一看围巾，“呵，挺贵的牌子啊？看来我这妹妹真大手笔呢！”

    我摇摇头：“这不是我送的，是成敏送的。”

    “哦。”佟锐文笑：“那替我谢谢她了。”

    “谢什么呀！”我打趣：“你都救了人家的命，人家送你一条围巾值什么？”

    我推着佟锐文的轮椅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和他聊天。

    佟锐文腿骨折了正在康复期，现在还没有出院，另外，那天为了救我和成敏，他后背被严重灼伤，连做了三次植皮手术，他这才略微恢复了些。

    终于什么事都过去了，象是一番疯狂的地震海啸，掠过地表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之后，如今一切也平静了。

    荒草萋萋，寒风瑟瑟。

    草坪上还有一些不畏冷的菊花，在灰败的草色中开的十分旺盛，我们慢慢往前走，看着那菊花，我忽然想起了黄巢那首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眼前也有很多菊花，黄色的菊花，它们开的肆无忌憧，毫不畏惧寒意，开的朝气蓬勃，开的也令人扼腕叹息，因为菊花开的时候，已经是其他花尽皆谢幕的时候了。

    佟锐文问我：“你刚才在念什么？”

    我回过神，笑笑：“没什么。”

    一个月前那场火拼仍然印在我的脑子里，一番激烈的交火，最后在颜家兄弟两败俱伤的情况下收幕了。

    那天佟锐文把我救出了颜家大宅，但就在我们出来时却遇上了正火拼着的颜成浩兄弟，混乱之中，颜成潇被打死，颜成浩也受了伤，颜家这番豪门争怨最终在两兄弟一死一伤的结果中惨然落幕。一个曾经叱咤风云过的颜氏帝国就这样在两兄弟的内斗中严重受创，辉煌不再。

    警方调查事件的原由，问了颜正雄，颜成浩，三太太，甚至霍震东，还有我，成敏的一些口供，最后得出了结果，很多事都是颜成潇策划的，他原来计划在葬礼上杀父杀兄，但是颜成浩救了父亲，又属于正当防卫，混战中颜成潇中枪身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当然，外界永远不会知道，这中间到底有多么惨烈的内幕。

    我也不想说太多，很多事我只说我不知情，按着霍震东的意思，我和警方也这样交代了。

    所有的事就这样落了帷幕。

    至于颜成娟，她没有死，经过这一番重伤，听说她也象变了个人，伤好后，她出了院，下落不明。

    霍震东把我接走了，我开始担心的要死，我怕孩子会有事，但谢天谢地，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我小强的命根子还这么硬，我没死，我的孩子也没事，霍震东感慨万千，抱着我，他只有一句话：“我永远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我后来才知道，颜正雄是正式退出江湖，金盆洗手了，经过这番争斗，颜正雄彻底成了一个孤掌难鸣的老人，他所有的权力都被架空了，失去了一个儿子还有结发妻子，他一夜之间头发全白，成了一个耄耋老人。所幸，三太太一直陪着他，不离不弃。颜成浩本来是软禁着父亲的，后来他终于发了慈悲，准许三太太带着颜正雄回越南定居，成敏也被送出国读书了，临走前，她抱着我泪流满面。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月月姐。”她泪眼婆娑地问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好似一夜之间成熟了似的，变的缄默了很多。

    她现在不叫我大嫂了，我安慰她：“放心，你反正是在美国读书，我过些日子也会去美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常常见面了。”

    成敏又有些向往，想了下，她把一条围巾递给我，“这条围巾请转交给佟大哥，谢谢他救了我。”

    我接过了围巾，又拍拍她：“保持联系。要不要去见见我哥哥？”

    成敏摇摇头，“不了，我去看过他几次，但是他嫌我烦，讨厌我，我还是不去了！”

    我笑了笑，“好吧，我会替你把围巾转交给他。”

    成敏想起什么事，她把一张纸取出来交到我手上。

    “月月姐，这个，是大哥让我转交给你的。”成敏叹道：“虽然我不喜欢他，现在家里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他害的，但是他毕竟是我的大哥，他还是很疼我的，这封信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的脸又冷了下来，颜成浩竟然让成敏来转交他的信，也许他知道他自己给我信我不会看，所以才想到让成敏做这件事，想了想，我接过了那封信，“谢谢你成敏。”

    坐在回去的车上，我打开了信，信一打开，上面一行清秀的字露了出来，我有些感慨，确实是颜成浩的笔迹，他的字很好，十分漂亮，但谁又能猜的到，写这样一手漂亮字的人，竟然会是那么一个令人心惊胆寒，冷静又坚忍到了几乎绝情的一个人呢？

    奇怪，信上并没有写其他的话，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我凝视着这一行字，默默的念下去：“……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折上信纸，我看着窗外，轻叹口气，我心里也有些酸涩，打开窗户，那纸化成了一只蝴蝶，飘飞着走了。

    …………

    晚上，我在卧室里对着镜子梳头，霍震东进来了，他关了走廊的壁灯，走到我身后，接过梳子，给我一点点的梳头发，现在我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可以到肩了。本来我想烫个小卷，可是霍震东说孕妇不适合烫头发，还是自然的留着就挺好，他愿意每天给我梳头，就象现在这样，他还真有耐心给我每天梳头发，而且还梳的一丝不苟，甚至我掉下来的头发他都小心的收了起来，一根一根的放在了桌子上。梳开了所有纹理之后，他又把头埋在我的发间，深深的嗅吸着。

    握过我的手，他把我的手合在掌心，我听他在低声问：“……当你长发及肩，你可愿意嫁我？”

    眼角又润湿了，我叹了口气。

    躺在床上，我和他互相凝视，他伸手，还在抚摸我的头发。

    “震东。”我轻声说道：“你曾经问我，我有没有爱过你，时至今日，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曾经爱过你，过去爱，现在爱，将来也爱，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象现在一样的爱你，直至永远。”

    他唇角绽开一个舒心的笑容，偏过头，吻我，深深的吻我。

    “我也爱你。”他低声说道：“当我第一次发觉我爱上你时，我心里是恐慌的，我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会带来这样的后果。那时候我只知道，我输了，在这场战役里，我输了，彻底的输给了你。月月，假如我知道我们会经历这么多的挫折，受这么多的伤害才能在一起，当初我根本不会告诉你我爱你，因为我不能让你为我受这么大的伤。”

    我心里有一点温柔的痛楚，隔了很久，我才说道：“你错了，震东，爱情里，只有受伤才会甜蜜，就象咖啡，只有夹带着一点苦味才会让人回味。如果太顺利得到的爱，那一定也不会让人感觉弥足珍贵。只有经历挫折才能明白彼此的重要，就象你和我，对不对？”

    他抚着我的头发，眼晴殷切的看着我，睫毛微微垂着，好象两圈细绒绒春天冒出来的柳絮，温和，亲切，拂在我的心尖，我就这么有些贪婪的看着他，很久很久。

    他吻我，很深情的吻我，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象梦一样。我们两人紧紧拥抱，不想分开。

    “我爱你。”他吻着我，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也是。”

    “美国这个季节还是不错的。”他和我说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我在美国的那块地吗？我已经找人翻新好了，也盖了格外漂亮的房子，现在我们可以去那里定居，放下一切，养一只狗，安安静静的等着我们的孩子出生，每天我陪你跑步，你陪我钓鱼，以后我们陪着孩子聊天玩耍，你看好不好？”

    我迟疑的看着他，是啊，那是多美的一副画呢。

    笑了下，我用力点头，“好，明天，明天我们就走，再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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