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反复冲击了两个时辰，黄天荡仿佛化身人间炼狱。

    解元道：“他们已经攻了许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困着的是我们。金兵韧性果然名不虚传。”

    “虎狼之师。从前我与西夏、契丹都交过手，金人远胜他们。”韩世忠道。

    “前头只来了一条战船，左右的金兵退后了。”成闵吃惊道。

    “难道是来请降的？”解元笑道。

    “那也太快了些。”韩世忠倾听着远方的金鼓声，梁红玉的鼓声是所有水师官兵的士气所在。更是他心中独有的美好。

    “看清楚了，是完颜宗弼！”苏德失声道。

    韩世忠大步来到船头，望向远端的金船。金船也很谨慎的保持距离停下。

    宋兵的弩箭远远对着完颜宗弼，但宗弼并不在意的上前几步立于船头，仿佛知道宋兵不会放箭。他身后金弹子替其握着“金雀斧”，一身黑袍黑甲仿若黑塔耸立威风凛凛。先前金弹子曾登上过一条海船，若非宋兵拼死拦截，说不定就被他逆转了局面。所以更多宋兵立于船舷严阵以待。

    完颜宗弼抱拳道：“韩将军请了。久闻将军大名，果然英风震慑江淮。今日一战，两方陷入胶着。为免生灵涂炭，我愿意献出所携金银，另赐将军宝马。不知将军可否让出一条水路？”

    韩世忠笑了起来道：“我也久闻四狼主威名。今日一见，却是见面不若闻名。宝马，我军向来重视。但宝马如何比得上狼主的头颅？至于金银，待得消灭你军，金银难道不是我的？这种交易不做也罢。”

    完颜宗弼深吸口气又道：“那将军如何才肯让道？”

    韩世忠道：“还我两宫，复我疆土，则可以相全。只可惜，此时此地你也说了不算。狼主不必多言了！”

    完颜宗弼轻抚胡须淡然一笑，战船转回军阵。片刻过后，金兵再次发动攻击。

    “你说他们是不是胜仗打多了打傻了？陷于死地，我们凭什么让路啊！”成闵好笑道。

    解元道：“话虽如此，韩尚德在岸上已陷入苦战，完颜昌的金兵正从各地奔袭支援。而我军数量少，还是要速战速决。”

    韩世忠道：“发出军报，让各地友军支援牵制金兵。至于此地，既然金军按我们的计划进入黄天荡，此刻心急不得。”

    梁红玉道：“金兵会不会是在拖时间？”

    解元道：“拖时间为了什么？”

    苏德道：“不管是不是拖时间，我们为何不强攻？”

    “可以一试，末将愿打头阵！”成闵抱拳道。

    “末将愿往！”“末将愿做先锋！”严永吉和呼延通一起出列道。

    韩世忠看着士气高涨的部将，深吸一口气道：“好！先锋动员，严永吉，呼延通。苏德、成闵，各领一条海船，即轻舟三十压制金兵。一旦破开敌阵，中军就会跟上。愿各位将军，一战成功！”

    “是！一战成功！”众将高声道。

    “宋兵果然攻击了。”哈迷蚩看着远端庞大的海船，深深吸了口气。

    完颜宗弼道：“我去谈判那一会儿，事情做得如何？”

    哈迷蚩道：“我们本就做了扣索，如今只是把船连上，至少前排的船队已经排好。我相信能顶住对方的先锋。”

    完颜宗弼看向身后的檀羽泽，沉声道：“必要时，我会冲锋。你也尽全力吧！”

    “愿为狼主效死！”檀羽泽抱拳道。

    完颜宗弼望向韩常和金弹子，笑道：“让胆气最盛的儿郎们随我到最前头去。我们叫韩世忠见识一下真正的女真勇士！”

    金弹子、韩常同时抱拳道：“是！”

    完颜宗弼带着笑意，将船停到最前列，四周有挂上锁链的轻舟，铺上平板部成船阵。

    “战胜你们对水的恐惧，要记住，不论在陆地还是水面，你们都是大金的勇士！”完颜宗弼高喊道。

    “为狼主效死！”金军大吼呼应。

    在完颜宗弼带兵下水前就做过水上列阵的操练，只要船体够稳，战马也可在这些平板上驰骋。这是他敢于下水与韩世忠对决的资本，只是之前完全落入宋军的节奏，根本没机会用出罢了。而他方才去见韩世忠，就是为了争取时间重新布阵。

    “他们来了。他们仍想用海船碾压我们。”哈迷蚩观察着宋军的阵型，心里感叹，若是金军也能有这样的水师就好了。

    完颜宗弼冷笑道：“同一招不可能万试万灵。告诉所有人，持盾列阵任由那海船靠近，只要经得起他们冲撞，我们就能反攻！金弹子、陀胡力、撒虎尔。你们与我做先锋。”

    金弹子道：“狼主……”

    “我们只有这么一次反击的机会。”完颜宗弼握紧金雀斧，沉声道。

    宋军海船借着江风迅速靠近，眼见进入射程，磅礴的箭雨从海船上倾盆而下！

    金军高举盾牌，少见的结成盾阵，所有人服从命令不射一箭。

    苏德喝道：“全速撞过去！去撞金兵的大船！”

    海船飞驰向前！

    哈迷蚩吩咐道：“左右护卫！”

    两旁突然横出数条小船，拦在海船的前进方向上。嘭！嘭！嘭！小船被撞得四分五裂，但同时改变了海船的方向。

    另一边，严永吉的海船紧跟而来。金军再次派出小船阻挡，这次并未能有效阻拦，海船上鼓声大作，直挺挺地冲撞金军船阵。

    轰，十来条金军小船分散开来，但完颜宗弼的大船因为有周边战船拉拽着，竟然岿然不动。而海船撞到金军的船队里，严永吉立即下令抛射铁锚和索槌！

    完颜宗弼则高声道：“冲锋！”

    金军抛出索扣，从大船跃向严永吉的海船。宋军同时击发猛烈的羽箭，以撒虎儿为首的数十名金兵掠到一半就被射成刺猬。忽然，空中闪过一道黑影，完颜宗弼狂野的大斧划破晴空，他如一头猛虎般落在船头，紧接着檀羽泽也跟了上来。

    完颜宗弼连斩十来人，但周围宋军呼喝着蜂拥上前，瞬间形成乱战！

    檀羽泽被一黑脸大汉拦住，二人在船头交战二十余招，那黑大汉居然不落下风。此人手中一口车轮般恐怖的巨斧，正是韩世忠麾下第一猛将呼延通。

    登船的金兵数量极少，檀羽泽想要朝完颜宗弼靠拢，却无法做到。他情急之下，刀速陡然加快。呼延通措不及防连中三刀，但这汉子人就不退半步，完全一副拼命的打发。而另一边，完颜宗弼试图杀开一条血路，却被越来越多的宋军困住。

    檀羽泽长啸一声，脚踩船舷凌空而起，长刀忽然化作层层残影，不理呼延通直接杀奔宗弼。凡是拦在他道路上的宋兵，全被一刀斩杀。呼延通被他瞬间拉距离，再追却被自家军队挡着，先前那强屏住的一口气也散了，身上刀口血流如注。

    檀羽泽冲到宗弼近前，周围宋军也不管他仿佛无常索命，依然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地杀来。檀羽泽和宗弼一刀一斧，尽管不断绞杀生命，却就是冲不出去。

    那严永吉断然下令，将海船驶离金军。庞大的船体在船阵中转动开来。

    船下的哈迷蚩不禁皱眉，他紧急吩咐再次向海船冲锋，并命令必须想办法截住海船。

    “大哥该怎么做？”银弹子站在船头问。

    金弹子冷笑道：“你拼命划船，我来想办法！”

    于是银弹子和陀胡力、撒虎尔等金将同时奋力滑动一条快船，那船仿佛离弦之箭冲向海船的右舷。

    眼看就要追上敌船，突然从船舷上落下一支大铁锚！

    金弹子举起金锤奋力把铁锚挡开，他的右锤大力挥起，重重砸在船舷上！嘭！紧接着是左锤！嘭！他如击鼓一般，连打十五锤！

    船舷为之开裂，江水涌入海船！

    船上檀羽泽和宗弼也感觉到船体震动，趁机杀开一条血路，飞身跃入江中！宋军水师同时有人入江截杀，同时金兵水性虽然不佳，却不顾生死的前来保护宗弼。

    完颜宗弼人在水中，金雀斧已先一步沉入水底。他一身甲胄也是沉重无比，扑腾了几下再无力挣扎。“这么多年的征战……到头来却死在水里吗？”他意识模糊地望着周围，心头闪过从前经历过历次大战，然后从小到大诸多细节闪回脑海。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见他托起，擅长水性的韩常拉着靠向战船。完颜宗弼死死抓着对方，意识迅速恢复脑海，但无法说出一个字……

    宋金双方在水里一翻死斗各有损伤，但完颜宗弼毕竟安全回到金军，两边才陆续回到船上。

    而严永吉见海船浸水，赶忙退出了战斗。另一边的苏德则陷入与金兵快船的游斗，尽管他毁了不少金船，但他的水军也死伤不少。

    远端韩世忠命人传令退军，两条海船先后回到本阵。

    “大人的意思是？”苏德问。

    韩世忠沉声道：“他们已陷入死地，我们若继续强攻，金兵必会争个鱼死网破。我们只有这点兵马，战船坏了可以再造，士兵们战死后如何补充？金兵困与黄天荡，除非肋生双翅，否则不可能在此逃脱。我军稳守于此，待其粮尽箭绝，定成不世之功！”

    解元、严永吉、苏德等人同时抱拳道：“将军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