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的花皈依没有回答,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望着下山的路,轻声道:“下面的路都安全了,我就不送你了。”
“花儿爷,你不会恋上了这里的雪景,打算留在此地孤独终老吧!”阳光下,长乐笑容满面的回过头来,却蓦然瞪大眼睛。
花皈依站在雪地里,眼睛鼻子嘴巴都在往外流血,她突然就想到了传说中的七窍流血。
长乐颤抖的叫了一声:“花儿爷?”
花皈依却好似老僧入定,只是叮嘱她:“路上小心,你既然记挂大师兄,就赶快下山吧。”
长乐站在那里,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我们一起下山,哥哥肯定也在等你回去。”
“那你先走吧,我随后就去追你。”血顺着花皈依的脸滴到地上,把厚重的雪融化出一个浅浅的洞,结成冰。
眼中,有什么流了下来,长乐回身向着花皈依走来。
曾经,花皈依百般期盼的场景,如今,他却看不到了。一阵风吹过,站的笔直的身躯晃了晃,向后倒下。
“花皈依?”长乐一声尖叫,把他接到了怀里,用衣袖胡乱的擦着花皈依脸上的血,慌乱又无措:“怎么会这样子,怎么会这样子……是蛇肉对不对,你吃的蛇肉对不对?”
“你是不是哭了?”花皈依抬手摸了摸长乐的脸颊,沾满血的脸笑得干净出尘:“你向来没心没肺,竟然也会为了我哭。”
“花皈依,你明明说你和我不是一个等级,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是毒医,怎么可能会中毒。你起来,你别怕,我带你下山找解药。”
两个人各说各的,驴唇不对马嘴。
“来不及了。已经没有吃的了,不能耽搁,你赶快下山。”花皈依推了长乐一把,却没有推开。
长乐跪在地上,低头把花皈依打横抱了起来:“我带你下山,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风骤狂,长乐拉下自己的披风,把花皈依裹起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满是惶恐却还故作镇定:“花儿爷,花儿爷,你别睡,我们马上就能下山。”
花皈依将头靠在长乐的肩上,七窍流血,却满足的叹息:“你的眼中只有他,从未待我这般好过。”
长乐慌乱的点头:“花儿爷,你别睡,只要你跟我下山,我以后一定会对你的好的,把你当神仙供起来。”
花皈依笑:“独孤长乐,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啊?”
泪如雨下,长乐用了的摇头,大声道:“没有,你只说过你讨厌我,从来都没说过喜欢我。”
长乐的脚步错乱,不曾停下。
花皈依勾着她的脖子,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耳垂:“小皇帝,我真的,好喜欢你。”
“当初给你下药,我好后悔,这是我这一生,唯一后悔的事情。”
“如果没有对你下药,你是不是就不会和他走到一起了,是不是,我还有机会。”
他低声喃喃,她泪如雨下。
“花皈依,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她对他处处防备,从不曾信赖,而今,他为了她,却是连命都交付了去。
“小皇帝,他病了闲着无聊的时候,你总会陪在他身边给他讲笑话,反正,我快死了,你也给我讲一个吧。”花皈依的鼻息吹在脸色,还是暖的。
长乐僵硬的挤出一丝笑容,笑道:“花儿爷,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才最好笑,怎么想怎么觉得你要出家当和尚。”
“佛家有三皈依的故事你知道吗?昔日,有个老和尚,总是被贼光顾,他忍无可忍了。有一天,贼又来了,他就对贼说,请你把手从门缝里伸进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那贼听了高兴极了,就把手从门缝里伸了进去。谁知老和尚一把揪住他的手,捆在柱子上,然后用棍子痛打他,一边打还一边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那贼痛极了,无奈跟着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这便是佛经里著名的三皈依故事。皈依佛,皈依僧,皈依法。”(此处典故纯复制)
“皈依吗?那是我爹,希望他所爱的人,能够皈依他,终究只是痴念罢了。”
花皈依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长乐又赶紧叫道:“花儿爷,你不要睡,我一个人会害怕的,你别睡,我们很快就能下山的。”
许是她的惶恐不安让花皈依放不下,只听花皈依又断断续续的道:“小皇帝,你说,来生,我还会遇见你吗?”
“不会!”长乐斩钉截铁。
“你不想见我?”
“如果相遇只能害你这副样子,我宁可永生永世不要遇到你。”
“可是,我还想认识你,怎么办?”
“花皈依,你傻不傻!我一直都觉得你敢爱敢恨,够狠够毒,你怎么也这么蠢呢。”
“小皇帝,你说,我来世会是什么样子?”
“你呀,肯定是个和尚。”
“和尚?我为什么要当和尚?”
“因为和尚没有七情六欲,那样即使我们遇到了,也不会再害了你。”
“好!和尚就和尚。”
花皈依靠在长乐的肩上,慢慢的没有了声息。
“花儿爷,花皈依?你别睡觉,我给你讲故事,就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那孙悟空火眼金晶,唐三藏却听信白骨精的话把他赶走了,你说,那唐三藏迂腐不迂腐……”
任是长乐说尽了话,怀里的身体却再也没回过一句。
天黑了下来,长乐不敢停下,摸黑下山,一脚踩空,整个人摔倒在地,把怀里的人抛出去老远。
“花儿爷?”长乐顾不得自己扭伤的脚踝,连滚带爬的把花皈依抱在了怀里,“花儿爷,对不起,是不是摔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怀里的身体冰冷僵硬,没有一丝温度。
长乐用力的拍打他的脸,一声一声如杜鹃啼血:“花儿爷?花皈依,花皈依,花皈依……”
唤不醒沉睡的人。
从月明星稀,到红日初升,长乐抱紧怀里的人,哭得嗓子沙哑,高耸入云的雪山之上,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把雪捧在手心一点一点融化,长乐私下一角衣袖,慢慢的把花皈依的脸擦干净。
雪中的人面容从未如此平和过,好似只是睡着了。
长乐推着雪,一点一点把他掩埋。
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象,花皈依从下面跳起来,指着鼻子嚣张又狠厉的骂她:“小皇帝,我还没死你就把我活埋,你打算谋财害命啊。”
有女子歪头轻笑:“就是埋了,怎么样?谁让你故意装死骗我了。”
长乐的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她坐在地上,把脱臼的脚踝接上,跌跌撞撞的下山。
天很冷,雪很白,那一刻,她只想下山,只想回到他的身边。
哪怕天塌了,地陷了,都不能阻挡她回去的脚步。
有什么从尘世中来,又从生命中流逝。
花皈依最后问她:“小皇帝,你有没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有没有呢?一定是有的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让她感动,让她内疚,让她心痛。
但感动不是爱,内疚不是爱,心痛也不是爱,她疾奔如驰的下山,她爱的人在那里,还在等她回去。
她宁可负尽天下人,独不愿负他一人。
轮回辗转,各有痴念。尽头如雪,泯灭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