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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别院情理史:第十五节 十年(2/2)

    “但是,生育下一代对于当前的个体来说并不是必须的,不开花结种子一样可以活着,不生小猫小狗小孩子一样可以活着,对吧?说到底,植物为了活着,要用根吸收水分和营养,要用叶子去光合作用,也就够了。动物和人呢,只要有吃有喝有空气就能活了。那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费劲地去生育下一代呢?”

    这个问题一出,我就立刻觉察到了它的不同寻常,它出自两个孩子的母亲之口,问题乍看不值一提,而细想之下又似乎从没有人给过它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我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我能说什么。

    “就拿植物来说好了,一粒白菜种子,只要摆在合适的环境里,它就忍不住要发芽,然后生长开花。一个切掉了叶子剩下的菜根,放在水里养着,它的当务之急明明应该是生根保命,却不这么选,而是急慌慌地抽薹,拿最后的力气开花,想留下点种子。到底是什么,让它们做出了这些选择呢?”

    “如果考虑到基因的存在,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楚红姐姐略作停顿,似乎是为我留出“转弯”的时间。“所有的生物都想繁殖,但繁殖对于生物体本身没什么好处——从争夺生长的空间和有限的养料来说,甚至有坏处。得到好处的,是生物体内的基因,它们被复制而传递下去了。”

    “父母与子女,就算有少许相似之处,但终究是完全不同的人。但是基因就不一样了,虽说也有变异和重组之类的情况发生,但不考虑这个时,就是高保真的复制。这让你想到什么呢?会不会想到《X战警:天启》[1]里面那种永葆青春的魔法呢?或者《逃出绝命镇》[2]的更换身体?《万能钥匙》[3]里面的转移意识的巫术?”

    楚红姐姐一下子说出了好几部电影的名字,都是我们窝在一起看的。我以前是不怎么喜欢看电影的,和楚红姐姐在一起之后倒是成了电影院的常客。电影的情节从我的记忆深处跳了出来,我不能否认,如果把基因本身当作那个被传递的东西,繁殖确实与以上三部电影的相关情节是相似的存在。这样想来,通过繁殖,基因得以从衰老的肉体之上复制到年轻的躯体之内,只要繁殖的行为不停歇,基因就得到了永生。

    一想到我们——包括人类、其他动物、各种植物、甚至真菌、细菌等等——从本质上来说都只不过是装着基因的一个个容器,我就不寒而栗,而且,鸡皮疙瘩一下子爬满了手臂。

    “说到这里,你该明白了。当动物想要繁衍时,并不是它们自己有这样的诉求,而是体内的基因在操控着它们。操控的方法,我想你也略有耳闻,有许多的激素、信息素都是因此而存在的。

    你看,我们都是自以为有自我意识、有主观能动性的‘万物之灵’,通过发展科技成了当之无愧的“星球霸主”,但是你能控制你的激素和信息素吗?你不能,我也不能。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我们都是被基因牵着鼻子在走啊!”

    同样的悲凉感亦在我的胸中回荡开来。

    “所以,当你看到那些围着你转的男人的时候,你该明白一点,他们也是被各自的基因牵着鼻子的公牛。至少在求偶这件事情上,雄性较之雌性更受胁迫于基因——我的理解是,基因为了让雌性拥有母性,照顾好对它们来说极重要的下一代,而削弱了一些在情欲方面对雌性的控制,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待会儿可以再进一步地讨论这个问题。基因在他们的体内种下了情欲这种东西,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当之无愧的特洛伊木马。你该怜悯他们,虽然你的怜悯可能有鄙夷的成分。”

    这番话对我几乎有醍醐灌顶的功效,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在过去的我看来,任何事情摆在我们面前,做或者不做,这样做,还是那样做,毫无疑问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直到楚红姐姐的这番话点醒了我,让我感觉到“身不由己”这种可能性。我们都不是男人,没法设身体会所谓的煎熬,但只是意识到这种可能性的存在,联想到他们被基因用鞭子抽打着脊梁——确实是怜悯又鄙夷。

    我永远不能否认的一点就是,楚红姐姐将我看得很透,我猜想她把别人也看得很透,只是她不会说出来,所以我也就不知道。在对我起到深远影响的几次谈话中,她的言语之间充满了仿佛X光般将我照得通透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我手无缚鸡之力,唯有顶礼膜拜。

    “有很多事情,如果从基因的角度去看就都变得很容易理解了。比如,比起女人,男人通常更花心——因为基因很贪婪,想尽可能多的复制传递自己。对于孩子,女人比男人付出得更多,投入的也更多——这是为了保障成功的复制传递,而用激素做手段在女人的身上种下了‘母爱’。男人不管在哪个年龄段,永远更喜欢25岁左右,也就是生殖旺盛期的女人——这毫无疑问是基因的喜好。女人呢?通常很在意男人的财富与社会地位——因为这两样毫无疑问对于下一代的成长,也就是基因的成功复制传递,是一种极有力的保障。

    如此这般的事情有许多,几乎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们是由基因驾驭着的。”

    我既没有反驳的立场,也没有反驳的能力。我想到我的光,想到我对楚红姐姐的炙热的爱,我想说这些不是以繁殖为目的的,但是,话还没有出口,我又想到前不久在哪里看到的,同性的性取向本身,也是由基因决定的。我无话可说了。

    “这样阐述这个问题,也许会让你感到绝望,仿佛我们在基因的面前毫无胜算似的。”楚红姐姐话锋一转,我亦仿佛从头顶之上的乌云间隙看到了一束阳光。

    “就拿我们人类来说好了,基因虽然老想撺掇我们去恋爱,但也是我们必不可少的后勤专员。想想看哪,就在此刻,你的肺在呼吸,你的心脏在跳动,你的细胞能获得氧气与营养物质,这些有哪一个是你在主动控制着呢?没有,一个也没有。这些全都是你的基因在尽心尽力地协调着,要知道,它没有手脚,不能拔腿跑掉,你的身体是它唯一赖以生存的土壤,你的利益也是它的利益,再没有谁比它更盼望着你好好活着了。也再没有谁,比它在使你活着这方面功劳更大了。

    就连此刻,你我坐在这里说着它的坏话的时候,它也没有罢工、撂挑子不管,是吗?你看它多伟大,多隐忍!”说到这里,楚红姐姐停下来笑着看着我。

    我也忍不住笑了,或许,把基因当作住在我们身体里的“小小人”这一点,本身就挺奇怪的呀。怎么想都觉得它们是没有意识的呀,又不会聚在一起说我们的坏话,策划武装起义之类的。说到底,它们也只是我们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嘛。这样说来,人体就像工厂,而基因宛如工人。它们有自己的诉求,也有自己的工会,工厂的利益与工人的利益有相同之处亦有分歧之处。但工厂不能没有工人,(没法跳槽的)工人也离不开工厂,就是这种求同存异的相扶相持、互惠互利。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工厂应该占到上风,管理工人,而非被工人挟持。

    这场乍看莫名其妙,细看骇人听闻的对话发生在我二十五岁左右,正是从那时开始,我看待世界,尤其是他人和他们的所作所为时,增添了新的角度。

    我不仅从楚红姐姐那里学到了许多实用的技能,比如打点店铺、照顾家人的方法,也从与她的交谈中学到了许多看待事物的新的角度。与她相处的每一天,我的爱都在生长,这是毫不夸张的。

    [1]上映于2016年的美国科幻动作电影。根据年份推算这些显然不可能是毋春花老师25岁时看过的,而应该是后来看的。但这里为了忠实于毋春花老师自述的原文,所以未做修改。

    [2]上映于2017年的美国恐怖惊悚电影。年份谬误同上。

    [3]上映于2005年的美国恐怖悬疑电影。年份谬误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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