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欧阳家小哥俩一副好得死去活来的小样儿,谁都没有想到,当念福要奉诏离京的时候,小薯仔虽是哭得惊天动地,可最后,却是牢牢的攥住了师公的衣角,选择了留下。
欧阳康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难受,却又无比欣慰。
最早,他就是这么决定的,可苏澄坚决不同意。
“……你们让芋头过继到我的名下,连族谱都上了,这就已经够了。薯仔还那么小,怎么离得了爹娘?更别提他跟弟弟那么要好,要分开两个孩子得多难受?把他一起带去,我会定期寄功课来,有你教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至多,等他过了十岁,再送上京城来,我也好教。”
欧阳康听得心里更难受了。
小薯仔跟芋头好,难道跟师公就不好了?小孩子的别离会伤心,大人怎会不更加伤心?
他不是没想过举家迁徙,可这实在太不现实了。
先皇给念福的封地在西南,那一块原本被姬龙峰占据的地方。这不是故意刁难念福,而是认真想给这个表妹,也是当世最后一位沐氏女永保安生的乐园。
那地方四季如春,鲜花不败,却还没有完全开化,兼之部族繁杂,有天险可守,若念福两口子能沉下心来好生经营,便俨然一个小朝廷,根本不必担心日后皇家子孙忌惮,寻他们的麻烦。
但有天险,就意味着此去西南一路极是艰难。苏澄毕竟是双腿残废之人。就算有车轿随行,这样的颠簸对于他的身体来说,也是太大的负担。
而苏澄留在京师,还能不时跟亲戚好友有所往来,若是去了西南边陲,得有多寂寞?更别提杜川,几辈子的祖宗基业都在京城,让他怎么撒手跟着一起走?
更有一层谁都就不出来的话。
苏澄留下,守着破园,既可以替徒弟一家当在京中的眼线。又能让皇上放心。隐隐算个人质。
天威难测。
别看齐王继位后是清明果断,可谁能保证人不会变?嘉善公主没了爹娘公婆,只有丈夫的先生,小儿子上族谱的祖父是最直系的长辈。有苏澄在此。能给他们省多少闲话?
皇命难违。嘉善公主一家是不得不走的,而欧阳康也太知道苏澄为他们一家的付出了。
尤其是小薯仔,简直是当成眼珠子一般呵护。说是等他十岁再来,可留下他和杜川,在这偌大的破园里,这些年得过得多么冷清?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难题被薯仔破解了。
在爹娘把他抱去讲道理的那一天,他虽然哭得差点晕厥过去,伤心得都不肯理他爹娘了,却搂住了苏澄的脖子。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也许这就是人生,欧阳康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念福也没有。
当爹娘的只能从离开薯仔的那天起,就开始写家书。每天写一段路上的旅程,对大儿子的思念和问候,等到一家人再上京时,再捧着厚厚的一大撂册子,读给他听。
这一等,就到了薯仔四岁半的时候了。
本就有意上京过年,又临时听到好友关耀祖要成亲的消息,一家子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的进了京。再见到明显长高长大不少的大儿子,心里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就算有无数的不得已,可他们这对做爹娘的,还是没能在孩子最需要爹娘的时候天天陪着他,这对于世间任何一个父母来说,都是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错。
幸好,孩子的心总是那么包容而宽大。只用了几乎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小薯仔就扑向他久违的爹娘,还有他最可爱的小弟弟。
……
“那里有房子一样大的象?”
“你们还见到黑白滚滚的大熊猫?就是书上说的食铁兽?”
“那你们怎么不带一个回来?”
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念福又是心酸又是为难。
苏澄宽和笑道,“那薯仔这回跟爹娘一起回去,也都去看一看。”
小薯仔一怔,看了他两眼,忽地做出一副一点也不羡慕的样子,“嘁,我才不去呢。我就陪着师公,等我长大了,再把那些大象、大熊猫全都抓上京城来,跟师公一块儿看。”
苏澄没说话,可眼圈却微红了。
杜川勉强说笑道,“那大象若是有房子那么大,可怎么弄进屋来?不把门都挤坏了?”
“那就拆了院墙,回头再修就是。”小薯仔倒在苏澄怀里蹭了蹭,撒娇的语气里带着别样的坚定,“师公,到时咱们一起看。还有爷爷,你也没见过?到时咱们三个一起看。”
苏澄抬手抚着他的。”
这样也好。念福只是提醒一句,本想也关心下康守靖的终生大事,忽地昌乐来了。
虽说念福从前跟她关系不好,可上门就是客,何况人家还带着孩子,总不好拒之门外。
康守靖忙起身告辞,“我们身上有孝,若不是你们回来不易,这正月里本不应上门叨扰。这便先走了,不必多礼。”
欧阳康送他们出去,那边念福去招呼昌乐。
没想到她的儿子巴图倒跟薯仔极熟,一进门就自来熟的喊着,“小薯仔叔叔,你们在干什么?”跑过去玩了。
看念福诧异,昌乐挑了挑眉,“自你们走后,我想着薯仔寂寞,常带他来玩的。你放心,我如今也是当娘的,不会把儿子教坏带累了你儿子。”
这是说的什么话?念福横她一眼,心里却觉得这丫头如今受了不少磨难,倒比从前懂事多了。只这张嘴,还是一样讨人嫌。
才想刺她几句,摆摆当姑姑的威风,未料小巴图见薯仔兄弟俩逗弄的小奶猫可爱,也管娘要。
可薯仔芋头也是刚得的小猫,小孩子图新鲜,让谁送都不合适,念福怕闹矛盾,忙让下人追了康家兄弟去再要一只。
不意康守翊那几只猫崽子都给人要了去,如果实在想要,他得再问人去。
昌乐听此,忙安抚儿子,“回头娘带你进宫,那儿有专门养育猫狗的地方,你自己去选一只好不好?”
她虽疼儿子,却没把孩子养得如自己从前般娇纵。巴图听了这话,便点头同意了。还道,“那也给德清姑姑选一只,行么?”
念福未免多问了句,“巴图为什么要给德清姑姑选一只?”
巴图仰着小脸道,“德清姑姑没孩子,给只小猫陪着她玩,她就不用总是一个人了。”
念福心头一哽,随即一片戚然。
当年,她原想着,等过几年韩驸马的事渐渐给人淡忘了,就劝劝皇上,给德清再招个驸马,没想到高显去得那么急,恐怕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如今的皇上是德清兄长,妹妹跟哥哥要开口说这种话,可比父女之间还是差上一层的。
才自唏嘘着,谁料康守靖又转了回来,他也是怕孩子失望,想起件事,赶着来道上一句,“若是你们喜欢小兔子,那羊角村老方家里倒是才下了一窝。我这就骑马去捉,天黑前就给你们一人送一只来。”
这可太辛苦了,可巴图已经率先叫起了好。看着孩子期盼的眼睛,谁也舍不得拒绝。
欧阳康干脆牵了紫霄,跟他们兄弟俩一起去了。到时他一人带回来就是,省得累人家大晚上的奔波。再说他是驸马,就是关了城门,他也不怕。
只是出门时,康守靖心里暗想着巴图之前的话,觉得这位德清公主倒是真真可怜。明明跟念福昌乐差不多的年纪,如今别人都是孩子都会满地跑了,偏她膝下空虚,还要天天伺候疯婆婆,实在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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