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军一家三口,是九月二十八日到家的。
李一峰早在几天前,已把老大李不偷叫回老家。
李不偷已经退休在家。除清明,冬至这两个节气回老家上祖坟外,平时已很少回来。
老家的车骑山虽说风景秀美,交通也已十分便捷,总因家乡少了直系亲属,从而家乡变成了故乡。
作为不氏四兄弟的老大,三弟不赌的遗孀改嫁,他是必须得回来。
他已知道李一峰的近况。
在一峰毛坯别墅里,李不偷与一峰唏嘘一番后,别无他言。
大家都是接近老年人了,有些话不用再多讲,一个小小的举动,都足以说明一切。
所以他直接说:“小峰,你说巧巧与老刀的事,我侄儿小军全力支持的吗?”
他比小锉刀年纪大,年纪轻时,就是他们这批人,取出小锉刀这么个绰号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道理的渐懂,知道了毛竹有上下节。所以老大不好意思叫叔,就用“老刀″这称呼替代。
一峰说:“这个还用多说?现在的年轻人,思想境界自然比我们这辈人要高端开明。”
老大说:“只要小军没想法,我自然是高兴。”
一峰说:“老大哥,我电话给你的目的,是跟你商量一下,要弄几桌酒的事。我想两桌总归要有。巧巧是规矩人,她心里还是只有我嘟哥一个人的,她说她不要去领证,两个人合得来就过,合不来就散。”
老大说:“那老刀的意思呢?”
一峰笑着说:“老刀是只要能让他与巧巧过日子,凡事由我说了算。所以我想场面不要弄得太大,但也不能一点影响都没有。那样的话。老百姓要出闲话的。”
“好的,小峰,我听你安排。”
李不偷从来没对李一峰的失败点评过什么,他仍象几十年前一样的欣赏他,对他的安排毫无异议。
这让李一峰感激在心。
这些年,他虽极少主动与村里乡亲交往,而热情的乡亲们,却是常常会在一峰别墅外探头探脑的张望。
前面说过,李一峰的别墅只是关门落锁的毛坯房,宽大的落地窗茶色的玻璃,站在窗前,屋里的一切双目了然。
所以等乡亲这样的在张望了,一峰只能打开门请他她们进屋里坐。
于是乎村民们说什么都有。
李一峰却什么都不计较。
社会很现实。
你拼命的要去埋怨别人势利,说明你自己还没跳出势利圈。
所以李一峰对老大的表面沉静心存感激。
不过他不会表露,他说:
″老大哥,我的意思是你们兄弟三个都得来一双,小军我已经通知他了,他一家三口都会回来。兄弟们这块,你去通知。另外,我吴杰大哥家的郑淑萍大嫂,我得通知她一声。大嫂虽说与我及巧巧少联系,节头节尾的,却是常有礼物或亲自,或托人送来的。″
老大辞别后,李一峰当即打电话给郑淑萍大嫂,把巧巧的情况跟她讲了一下,希望她能到场。
郑淑萍很实在,她说:“小峰,这个国庆节,我已经与我的小姐妹们去云南旅游的,机票都定下去了。”
一峰听了,忙说:“那行!大嫂,您是该好好的去旅游一下,领略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放松放松!”
郑淑萍却在电话里说:“小峰啊,旅游的机会今后多的是,随时都可以去。可巧巧妹妹的大事,这辈子她只能就这一次了,我既然已经知道,岂会不前来道喜的道理?你放心,我一定准时会到。国庆节夜饭吗?″
李一峰应声是的,谢谢后挂了电话。
他心里想,师父朱三雄那里,这是没必要告诉他的。傅大海,吴小江等两个也久不联系,本身与不赌交集不深,自然断了往来。这样一来,两桌人都凑不够。
算了,十四五个人也差不多了,到时叫小锉刀的两个兄弟凑上,低调一点算数。
十月一日这天,车骑山村李家岙跟平时一样,宁静而温馨。
与往常略有不同的是,原来的祠堂拆了的地方,新建没几年的办公大楼屋顶,长年飘扬着的五星红旗,由红里泛黄的旧旗,变成了鲜艳欲滴的新旗。
村民们三三俩俩的,聚集在三A级卫生达标的两颗巨大的香樟树下,或凉亭中,或凉亭外的石条凳子上。一边感叹着中东世界的不太平;一边照样发着对现实不满的牢骚。
李一峰坐在凉亭一边,笑嘻嘻的听着,看着这些发牢骚的村民。他对乡亲们的牢骚,作了大致的概括。不外乎那么几点。
这个说,网络的飞速发展,快递业的应运而生,使原本拥挤的步行街,可以溜旱冰;使所有实体店门可罗雀难做生意;使家里的儿子媳妇,已经懒得出虫,估计马上连吃饭,都不用自己动口。这社会,这样子发展下去肯定不行。
那个讲,农民已没有农民的样范。谁谁谁,年轻时那么勤快的人,如今除了饭碗边种着几枝庄稼外,连自己的一亩一分田,都交给别人打理。
一个埋怨禁酒不好,害得饭店里吃饭,少了热闹的气氛,饭店生意要差一大截。
那个当即高呼禁止酒驾立法万岁,省得家里的醉鬼,醉后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个对大吃大喝现象的消失拍手称快。那个对曾经的酒宴上的生意,交易很容易成功赞叹不已,回味无穷。
李一峰发现,这些乡亲们,已经没有农忙与农闲之分;已经没有家长里短,哪个不孝顺的言语对象;已经没有值得妒忌眼红的人事。
可他又发现,不管任何事情,乡亲们都有对立的两派观点。
当某个村民旗帜鲜明的说某样事物好时,一定会有站出来说不好的人。
比方说分田到户好,这是全国人民公认的真理。照样有人说,现在荒废的良田太多了,还不如那个年代,连深山冷岙的一丘小田,都不会荒废。
人心不知足,这是社会进步的基础。
李一峰只能这么定论。
李老四一家三口都回来,让李一峰倍感兴奋。他担心唐巧巧和小挫刀的婚宴,连两桌都坐不满。
所以他把从不带去赴一般酒宴的老婆也带上。让谢丽娜既感动又兴奋。
与老四家的一见面,便骄傲地与比她年轻四五年的,老四老婆郑贤萍,比双方白头发的多少,比皮肤皮色的白净。
谢丽娜当然不会与郑贤萍比身材与体重。
郑贤萍当然不会与谢丽娜比服装的质地与款式。
老四与一峰拥抱过后,先去三哥家报到。见时间还早,就与一峰两个,去从小无数次走过的车骑山脚下玩。
路上,老四告诉一峰,傍晚时分,李路远可能也会赶来时,让李一峰更加高兴之余,略觉失落。
从老四口中得知,李路远将要调往外省任高官。这更让他激动过后,惆怅莫名。
李老四对一峰感叹道:
“小峰啊,看来一个人的名字取得好坏,有时候真的会影响人的一生。”
一峰笑他:“你的意思,如果你的名字取得再好点,对你的官运有帮助?”
李老四对着发小点点头,并不讳言地说:“这个当然!如果我的名字象路远书记那么有深意,不可能到现在还是副市长。虽然说已经是县市级转换成了地市级了。”
一峰听了,不再出声。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心里清楚,李老四作为地市级的副市长,当然与顶头上司,市高官李路远关系莫逆。
班子人员中,极少有人会知道,李书记与李副市长还有这一层关系。
他当然明白,李路远能出席今晚的饭局,李老四定是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或者说老四有目的。
他对老四,有点看不懂了。所以他只能沉默。
李老四当即发觉他的话题不对。于是关切地问:
“老哥,我很少回来的,对你的事虽有听说,却少关注,真的不好意思!”
李一峰苦笑道:“老四,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对你刚才说名字的事,我有不同的想法,但我有自知之明,我再不会轻易的乱讲。”
老四劝说:“老哥,不要以一时成败论英雄!”
一峰说:“老四啊,我现在是以古人来自我安慰。前些日子看到唐朝唐德宗,顺宗和宪宗时代,那时有个铁血宰相叫武元衡,是武则天的曾侄孙吧。他活得刚正,死得壮烈。跟白居易是同一时代的,也是一位诗人。曾经也来过我们嵊州。我在想,在他那个年代,白居易的官职地位,那是比都没法比。可现在呢?还有多少人,会知道还有武元衡这个宰相诗人,曾经是白居易得恭敬似天神般的存在呢?我目前的处境,只能是这样的在宽慰着自己。百年之后,记得你的人多?还是记得我的人多呢?”
老四说:“哦?老哥,莫非你有什么秘密不让我知道?”
一峰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写了一部长篇而已。”
“有这种事?眼下你的处境,你从小活泼好动的个性,真的能静得下心来写?”
李老四动容地问。
“人是会变的!我真的很喜欢目前我的生活方式,可惜我还没有资格享受。”
李一峰无奈地说。
李老四说:“老哥你不要气馁,我虽说官至知府大人一级,你仍是白丁。可我心中,永远都尊重你,在你身上,仍有我学习的东西。这些年,你过得这般的艰难,却仍对嗟来之食不肖,我从心底里佩服你。”
一峰叹说:“所有人都说我聪明,其实我自知,我自视清高,目空一切;言语狂妄刻薄;处事一根筋,缺乏变通。对看不惯的人和事,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似乎并不在意,骨子里透出的那份鄙夷,让任何人无法接受。加上我凡事都要与人争论,认为对的得理不饶人,知道不对的却只是浮皮认错,从不会深刻反思。除非象你,和陈建东,杜立江等老同学们那样,少年时代前已经认识我的人,才能包容我外,象我师父那般,在我成家立业后才结交的人,是很难能接纳我的个性的。”
李老四说:“这恰恰说明你是个性格坚强的人,轻易不会改变。我跟建东,立江他们又有所不同,毕竟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始终不相信你会被打败。”
李一峰忽然问:“咦!老四,你二十周年高中同学会不参加,为什么连三十周年的聚会也不来呢?还有那个张建平,他是上次才到场。”
李老四笑道:“有许多事情,那是身不由己。加上你知道我天生不喜热闹。”
这一对发小,就这样,边走边聊的,从车骑山脚回转,一路又聊着,回到不赌的家。
客人们早已到齐。
李路远居然由路达从义乌开车送来,而且还带上老妈金翠花,倒让李一峰激动不已。
李路达使劲地握着一峰的手,激动地说:“小峰哥,想煞我了!这都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您咋没来金华呢?”
李一峰望着眼前这个成熟稳健的男子,依稀记得有少年李路达的影子外,人变得那么沉稳大气,不由得感慨万分。
与路远热烈拥抱,与金大妈亲热招呼后,李一峰拉着路达的手,亲热地聊个不停。
从路达递给他的名片上,李一峰这才知道,十年前就名声显赫的飞龙集团,这董事长居然是李路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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