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奶奶是明白人,能放下为儿子讨公道的执念,一心为她考虑。可有时候正因为凡事想得太明白,就越难过心里那道坎儿。
“岂止是要把他拉下来,还要踩进泥里跺上几脚。”
唐老爷子死了,唐家还有道貌岸然的唐兴仁,还有泼皮无赖唐老太太。这两个人与唐屹潮都结怨极深,与她也有怨结,让他们替唐老爷子顶缸背锅再合适不过。用这件事打压他们,为她和唐屹潮都出一口恶气,一举数得。
这是江小月在回家的路上想到的能将这件事折中的做法。
“小月,这件事你必须听奶奶的,知道吗?”
“知道。”江小月的回答有气无力。
江奶奶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我去嘱咐甘藤看着你。”
夜里,江小月又起来看她奶奶。她奶奶一个人坐在院子一侧的凉亭里,嘴里念念有词,看到她就不念叨了。她也坐到凉亭里,默默地陪她奶奶坐到了天明。
“记住我说的话,别后悔了再难受。”她奶奶丢下这句话回屋睡觉了。
江小月应了一声,也回屋了,一觉又睡到了日上三杆。她是饿醒的,刷牙吃饭之后,头不梳脸不洗回到床上,抱着电脑写剧本大钢。
到了晚上,看到她奶奶又在凉亭静坐,她毫不犹豫作陪,却被嫌弃了。她奶奶看到她就赶紧回房了,上炕不到三分钟就响起了鼾声。
她睡不着,正好甘藤白天补了觉,夜里也不困,两人聊天聊到了后半夜才睡了。第二天,她没敢睡懒觉,中午要进组,有些东西还要收拾一下。
刚吃完早饭,郭敏行就打来电话,约她到村口桥头见面。
“老吕说当年在蒙南煤矿挖煤的人没叫江风年的。”郭敏行看到她就开门见山,又说:“蒙南煤矿虽说是老吕跟人合伙开采,就因他年轻资历浅,那几年一直长驻现场。挖煤工人流动频繁,但谁来谁走他都有记录,花名册到现在还有。”
“我爸爸是被瞒报的死者之一。”当时,死亡人数是个禁忌话题。
“那次矿难死了五十二人,报了三十四人,瞒报十八人,把死亡人数卡在三十五人之内是有说法的。老吕说这十八人有一半是他亲自招的工人,在矿井最深处作业。矿难发生前两小时,他还亲自下去给他们送了酒菜,还跟他们说笑了。
得知这十八人无一生还,合伙人和官员都提出瞒报,他只好答应,又自荐去坐牢,其实是想赎罪。他在牢里时就让外面的兄弟找到这十八名死者的家人,逢年过节送钱送物,直到现在都没断,你们家收到过老吕送来的东西吗?”
江小月捏着眉头靠在桥上,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你是聪明人,写的最会想像,遇到自己的事就想不明白了?”
“我想听你说。”江小月紧紧捏住桥栏。
郭敏行嘲弄一笑,说:“我给老吕看了你爸的照片,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你爸根本不是死于矿难,在废矿发现他的身份证和随身物品,有多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