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睡醒的五儿,懒懒地伸长着整个腰身,此时正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喵了一声,而后瞟向我的电脑。
我心一惊,这个小家伙是又想过来帮我码字了吧。
我赶紧地,啪嗒啪嗒地敲下最后几句写给读者的话。
【人如舟,亦是象。祝大家,大吉大利!】
点击发送,关闭电脑,然后对着五儿嘿嘿嘿地笑。
她浑圆的眼睛一下子骤变成三角,白了我一眼,懒得再喵一声便倒下,继续睡。
我对她翻了个白眼,而后望着窗外,街灯已经亮起了。再看一眼时间,已经七点一刻了。董先生出差不在家,今晚也懒得做饭了。所以打算拿上早上刚买的花生米,找楼上的杨大碗蹭面喝酒去。
杨大碗,是董先生的音乐启蒙老师。年轻的时候参过军,出过海,后来娶了媳妇,就回了家乡,当起了音乐老师。目前七十多岁,退休在家,身体健硕,慈祥有趣。老伴前年去世,子女长年在海外,一人独居,生活自理。
常言道,师长如父。所以,我和董先生算是他半个子女,经常往他家里跑,以探望为名,其实纯粹就是蹭吃蹭喝的。
咚咚咚~
“杨大碗,我带好吃的花生米来啦!有壳的花生米。请问您有酒吗?”
这里要说明一下。
第一,为什么晚辈的我没大没小地直呼杨大碗呢?
因为那不是他的真名啦!杨师母是北方人,却嫁到了顿顿吃米饭的南方。于是,疼媳妇的杨大碗就研究起了手擀面,而后自己也渐渐喜欢上了用大碗吃面的饮食习惯。所以这是他给自己的称号,他就喜欢人家这样喊他,是尊称。
第二,为什么非得强调有壳呢?
因为“自己动手剥了壳的花生米,才配得起在岁月里酿造过的酒。”
这句话是当然是杨大碗说的。他推崇的是,食物要自己动手做才好吃,不然也要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比如撕袋和剥壳。不然,吃着送到嘴边的食物,多没意义,剥壳的乐趣都被万恶的商家剥削了,所以傻不傻!
哦!对了,杨大碗也特爱酿酒,家里存着各种酒,果酒,药酒都有。所以,我和董先生经常上他家蹭面又蹭酒,而且只要带上花生米,加上饭后刷碗就好了,多划算。
门开了,只裂开一道大缝,刚好一个头的宽度。
“小姑娘想要什么酒?”
“青梅酒,可有?”
“有!”
杨大碗总是一脸慈祥,我特别喜欢他那花白的八字眉,加了上白花的发,总有一种蜀山道长的气质和睿智。
“我闻到了,今晚是打卤面对不对?”
“小姑娘的鼻子挺灵光的。”
我嘿嘿笑着,就往厨房里跑。那两碗面已经安妥放在饭桌上了,筷子也在饭桌上了。这种感觉特别棒,就像放学回家吃饭那样。
我们快速吃完面,然后我就去洗碗,杨大碗去他的储酒屋拿酒。等我洗完,杨大碗已经在阳台上剥着花生开始小酌了。
我刚落座,刚小小酌了一口青梅酒,便听见没由的一句,“我也有二十几岁的时候,你信吗?虽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然信啊!就像我以后也会有你这样的年纪一样嘛!”
我有时总是很好奇杨大碗的过往故事,特别是他那四年多的海员生活。然而他只是用“在天海都是明媚蔚蓝的海域里,把漫长的日子无望地打发掉。”这句话便概括了所有。
对于他,不管当时多么惊涛骇浪,对别人述说时,只会被他用压倒性的话语平淡掉。某个深夜的海上狂风暴雨,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只是盛夏的午后阵雨。
后来,我便知趣了,不再过问。换个角度想,一个老人去回顾自己的一生,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这样的回望,隐隐约约之中让他时刻看见生命的消逝和死亡的招手。
杨大碗他,就算现在半只脚已踏一半在死亡里了,他的目光也仍然一直向前望。他不喜欢回头望,他只愿思考,接下来是什么季节,要酿哪种果酒了。
所以关于过往,他不愿细说的部分,都留给自己焐热,也留给他人遐想。
我接着说,“我有时会有点好奇,等我到你这样的年纪,去回望二十几岁,会不会觉得只是错觉,是一下子就老了的错觉。就像坐时光机那样,倏的一下就老了。”
杨大碗又倒了一小杯酒,抿了一小口,缓缓说,“傻孩子,当然不是啊!日子是在每一天的吵吵闹闹中消耗的。会结婚,会生孩子,然后牟然有一天发现,孩子竟然就毕业了,孩子也有了他的孩子了。人是在每个生命节点上偶然发觉,呀!又老了好几岁。是个漫长的过程呢~”
杨大碗说的那些,我都还没有经历过,我是很疑惑的,“是这样的吗?”
杨大碗剥了花生,放到嘴里,嚼得很慢。看着他蠕动般地嚼着,我总会想,牙齿退化,嚼东西就像含着化,可是那东西又不是巧克力,不会化的。
“对于别人我不知道,对于我,是的。”
我看着他,眼睛依旧那么明亮有光,那是一种年轻时所不会有的某种明亮。
那种光里,含着真正的不惊不恼,不卑不亢。就像岁月山河,也不过如此的淡然。
我们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胡乱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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