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答应她,小莉怎么办,那两个被边缘职业抹去姓名的人怎么办,那些玻璃罐子下化成编号的冤魂怎么办。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小岩的脸。
秋天的公园里,蒲公英开了一草地,下午时分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和她躺在公园的草地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笑得很甜,阳光下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容貌,像夏天的水蜜桃,粉红的,绒绒的。
回忆的柔软触碰到坚硬地恐惧,催化出痛苦的眼泪。
我不能解释自己的遭遇,也不能解释小岩的,更不能解释梦里那个虚无的女人。
这个时候,我才有一点理解了,要帮那虚无的鬼魂找一个安定的藏身之所的想法,我也明白了眼镜一直想要的和企图逃避的是什么。他想要纯粹的爱,企图逃脱现实里的利益,和利益的责任与义务,他想沉溺于其中,不用顾忌过去,也不用设想将来。
什么都走了,什么都乱套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蜷缩在床上,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无法面对的虚无。如果每个故事都有一个正确的结局,那还是活着的人吗?
第二天,警察来病房找我做笔录,我把在地下室里看到的所有都告诉了他们。
警察并没有胖子那么惊奇,他们说从流浪汉的供词来看,案子的确存在疑点。因为以他的精神状态,很难完成那么多次缜密的杀人计划。
出乎意料的是,警察问起了我魂瓶的事,说流浪汉说他的同伙是魂瓶里的女鬼,警察想知道村子里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收集魂瓶,因为那流浪汉中亲眼见过很多魂瓶里跑出来的女鬼。
我这才明白,原来钟伯编了那么多故事,在货架下放那么多魂瓶,都是设计好的剧情,他就是想告诉我们,杀人的只能是鬼,不是人。
我有些担心问警察,钟伯是不是已经逃跑了,警察说的确是的,还告诉我有目击者称他是带着个年轻女孩跑的,叫我在医院要多加小心,这几天也会派警力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警察走后,我脑子里全是岳烟和钟伯在路上,仓皇逃亡的样子。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一个年近花甲的老男人。如果有一天钟伯落网,岳烟会恨我一辈子吧。
交代完一切,我心里还是轻松了一些,如果说我葬送了岳烟父亲的后半生,那我至少救了流浪汉的后半生。世界上的能量真是守恒的。
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看见那个妖娆的女人,渐渐没了面孔,没了身体,最后化成一朵云挂在天边,风一吹就散了。
那朵云下,小岩惨白的脸,她双眼含着泪看着我,用手指指着我,反反复复问“为什么是你?”一遍又一遍,直到天彻底黑了。
我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里是一些奇怪的数字,里面还附着一张70年代的照片:
1,2,3。
12,3。
32,21。
3,21。
3,12。
15。
照片里是三个年轻人,三个年轻人站在一辆解放牌卡车前,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子笑得格外灿烂站在中间,两个个子差不多高的男生站在旁边,一个笑得格外腼腆,一个伸着舌头,做着夸张的嘴脸。
我认不出照片里的人是谁,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手机又一次震动了。
还是那个号码,又发来了一张照片。
天已经有点鱼肚皮白,我的胃突然抽搐了一下,钻心地疼。
我点开短信:
照片里,我双手是血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是一条朱红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