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曼菱紧紧搂着怀里的叶永嘉，咬着嘴唇，只是摇头。

    叶永嘉忍耐不住疼痛了，把头窝进她的胸口，开始呻吟，一边哼哼，一边挣扎着又问：“老卫，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回家吗？”

    卫长明答道：“不回家了，去塘沽。”

    “啊？上塘沽干什么？”

    “找船，离开天津。”

    “不管老疯子啦？”

    “他让咱们先走。”

    紧接着，卫长明又问丁曼菱：“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说是韩步武的什么军营。”

    卫长明心里有了数，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又大声告诉丁曼菱：“用你的围巾，把他的腿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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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辆汽车，被卫长明开得将要平地起飞。因为今夜所发生的爆炸，必定会在天明之后显现后果，而那后果，他是无力承担的。

    他如今所能做的，便是赶在太阳升起之前，带着那两个人，尽量远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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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丁曼菱和叶永嘉互相搀扶着，梦游一般的随着卫长明转。丁曼菱其实也早累透了，可是见了叶永嘉的腿伤之后，她心中一惊，又振奋了起来。脑袋从叶永嘉的腋下钻出来，她这一路几乎是在扛着他走。

    路长极了，一会儿下汽车，一会儿上洋车，一会儿又要步行，太阳升起来了，太阳越升越高了，太阳升到正中天了——她的心随着太阳一起，越提越高。

    最后，在正午时分，她一边肩膀架着叶永嘉，一手拎着一大包杂合面馒头，踩着吱嘎作响的栈桥，登上了一艘小小的货轮。

    卫长明停在后方，还在和个船长模样的人说话。这船长和卫长明没什么私交，但和杜森有些生意上的关系，冲着杜森的面子，他也愿意带卫长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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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货轮出了海，一路南下。飘在海上的这些天，他们几乎是与世隔绝，天津那边的情形，一点也不知道。

    丁曼菱起初忙着照顾叶永嘉，倒也不说什么，等到确定了叶永嘉没有大碍、只是小腿肚子被子弹蹭掉了一条肉之后，她慢慢的“缓”了过来，记忆有了，情绪有了，眼泪也有了。

    她告诉卫长明：“大哥，我这回才是真的明白你了。”

    卫长明看出她是藏着心事，但先前自顾不暇，也没有精神去过问。如今盘腿坐在窄小船舱里，他望着她：“是不是那两天，疯子吓着你了？”

    丁曼菱垂下眼帘，心中横着个巨大的结，她须得从一个线头开始动手，一点一点的去把它解开：“我不知道那是炸药。他从墙里牵出一条线，让我点火，我当时也觉着不对劲，可是没多想，就点了……”

    然后，她很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把那一夜的情形讲述了一遍。讲到最后，她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我害死了多少人……就算他们都是坏人，都像沈明石那么坏，可我……我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难过……”

    叶永嘉在旁边席地而卧，这时就开了口：“要是把沈明石和老卫放在你眼前，要救老卫就得宰了沈明石，你怎么选？”

    “那我当然是得救大哥，但沈明石只是一个人，而且我也知道他真的是坏透了……可沈家总不会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坏啊……”

    “那也是他们受了沈明石的连累，赖不着你。”

    “可确实是我点的火。”

    卫长明这时开了口：“和你没关系。你不知情，是受了他的骗。如果你这样也算是有罪，那我现在就该下地狱了。”

    “但是……”

    “你不过是借刀杀人里的刀，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算账，也算不到一把刀上去。不要胡思乱想了。”

    丁曼菱信他的每一言、每一行。忽闪着睫毛抬了眼睛，她迟迟疑疑的望向了他，心里还是怯生生的，他端坐在她面前，同她对视了片刻之后，忽然皱眉一笑：“你们两个，一个是过分的有心有肺，一个有是过分的没心没肺。”

    叶永嘉立刻用胳膊肘支撑起了上半身：“谁没心没肺了？那一夜要是没我救你，你都出不了门！”说着他仰脸去看丁曼菱：“我告没告诉过你？那一夜我救他来着！两个兵堵着门，拿枪打他，我藏在后头，一枪打翻了一个。要不是我那一枪，他这辈子都出不来，就得在那房子里养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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