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转,他又道:“反倒是高大人今日之举,令在下有些刮目相看呐。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听到高大人高升的消息了。”
“不敢不敢,下官只是沾了公子些微的光罢了。”嘴上这般说着,但高莱脸上的笑意却没有下去过。
想他今年也年逾四旬,在县令之位上呆了十余年,一直不得升迁,虽说今日之事风险甚大,但搭上了定北这条船,自己晋升的口子总算是能松开了。
人活一世,求得不就是这么个晋升的机会嘛。
谦虚恭维了一阵,高莱才说道:“倒是柳公子您,何必自谦?在下在丹徒,亦曾听闻‘淮南柳公子,兵诗乃双绝’的赞誉,公子可谓是我大承的文武全才啊。”
“全才?呵”
柳清云念叨了一句,随后自嘲地摇了摇头,“全才又能如何?不还是要被人锁于这京城一隅之地,独看天下纷争,黯然伤神罢了。”
“额......”
柳清云的这番埋怨,倒不在高莱的预料之中。
只见他张了张嘴,想了一会,这才出声劝道:“柳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而且侯爷还在寿春前线,想必也不会让公子,一直呆在京城的。”
称呼直接从定北侯变成了侯爷,可见他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柳清云听着‘侯爷’二字,心中微微一笑,只以为是高莱要有求于自己。
他看了高莱一眼,轻笑一声,“高大人若是有事,不妨直说。若是想要调任到哪里,只要不是太难办,本公子还是很愿意帮忙的。”
柳清云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和颜悦色了,但高莱听得这话,却仿佛受了什么惊讶般,两只手摆的跟蒲扇似的。
“没有没有,在下没有事的,柳公子是误会在下了。”
“没有?”柳清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嗯......其实,也不是有事。”高莱快速地瞟了柳清云一眼。“就是下官刚刚想起来,下官在家族有一个堂弟,如今正在京城任职。嗯......我那堂弟在诗文一道也有些造诣,若是公子有兴趣,或许下官可以给我那位堂弟,修书一封。”
“堂弟?可是中书舍人高尘?”
见柳清云将自家堂弟的名字信口拈来,高莱不禁欣喜道:“想不到公子竟也听过,我那堂弟的名字?”
看着高莱一脸激动的表情,柳清云心中忽然想笑。
海陵高氏虽然也是地方世族,但如今已有没落的趋势,家中长房唯有高尘一人在京中任职,至于二房,也只有高莱一个在京畿之地任职县令。
其实不用高莱说,柳清云自己也本就打算入京之后,便找机会跟高尘搭上话,毕竟一个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怎么看,都要比一个正七品的县令有用。
但还没等柳清云主动提起,高莱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家长房也卖了出来,这是什么人?实在人啊!
柳清云不禁有些特殊的感动。
“若能有高大人引荐,清云自当拜会,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了高大人。”
“不麻烦,不麻烦。”高莱一脸正色,“若是公子不嫌弃,在下今夜便修书一封。”
“高大人不必如此着急。”柳清云笑了笑,“清云还要在丹徒多呆几天,高大人还是先将今夜这些贼子,一一处理干净吧。”
高莱心中了然,跟着柳清云的话头感慨道:“是啊是啊,下官今夜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些贼子,胆子可真大啊。”
“位高权重惯了,他们的胆子一向不小。”
“要下官说,这些人不止胆子不小,蠢得也厉害!”
“哦?高大人此言何意?”
见柳清云似乎要考较自己,高莱稍稍挺了挺身子,侃侃道:
“公子您乃是未来的定北侯世子,只是差了一纸册封而已。若是公子您此时遇害,即便可以用江湖贼寇遮掩过去,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侯爷还在寿春,便是公子您实际统领的楚州军,也同样驻扎在楚州。若是公子遇难的消息传过去,他们难道就不怕,楚州兵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柳清云闻言,突然顿下脚步,偏过头,借着月色,面色平淡地观察着高莱的表情。
见他神色自然,似乎真的是有感而发,这才淡淡一笑,“高大人真想知道?”
“额”
高莱被柳清云盯得有些发毛,心中一颤,忽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记得定北侯府除了这位大公子以外,还有一名小柳清云两岁的二公子!而且柳清云的生母,在十二年前,染病去世。但这位二公子的生母,现在可是还活得好好的呢!
他隐隐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秘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下官不想知道。”
看着高莱这副受惊的样子,柳清云微微一笑,也不勉强,拱手道:“大人的府邸在城南,在下就不送了。”
“不敢不敢。”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柳清云借机嘱咐了高莱几句,“自己身份不得暴露”、“有功之人要记得封赏”之类的话。
随后,两人才正式分别。
柳清云向城西的驿馆走去,高莱却没有走去城南,而是在周围晃悠,思索着柳清云最后的那几句话。
不能暴露柳清云身份,那通缉的告示就只能写,这群贼人为的是行刺自己。
可凡是被行刺的官员,或多或少,都得被鼓捣些劣迹出来。
再通过江湖人那张,走到哪说到哪的嘴,他算是平白无故背了个黑锅。
但为了定北侯世子背黑锅,也不亏。
高莱在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
毕竟,这都只是小节。
最让他担心的,还是那位突如其来的定北侯二公子。
他之前能那么快下定决心投靠定北,与淮南柳氏的底蕴不无关系。
大承八大世家中,崔杨王柳,被人称为上四家。
其中杨氏乃是皇族,自不必多说;崔氏王氏一直是江南大族,皇室南迁,崔王两家几乎没有遭受任何损失,顺势崛起也是常理。
唯有淮南柳氏,从并州南下入淮南扎根,三十年前的柳氏三杰,只剩下了柳复一人活着到了淮南,可谓是元气大伤。
但即便如此,柳氏依旧能够位列上四家,可见底蕴之深。
像这种阎王打架,海陵高氏就是个遭殃的小鬼,根本无力反抗。
可如果两个阎王并没有打架,甚至私下里做了交易,那情形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高莱望着天,忽然有些发愁,到底要不要给自己的堂弟修书了。
他走着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脚下似是踩到了什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跌落。
“哎呦”
“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