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窥他人招式破绽,乱其心神,阳忍五术之圣目。据说这门功夫是糅合了包括中土、扶桑、天竺的四十七种奇门门派的秘法而成。不仅是传统意义上的催眠、摄魂,同样要对对方真气运行、武功招式的变化融会贯通。全扶桑也只有大谷吉继一人练成。
东方不败原本势不可挽,一往无前的招式不由自主就慢了下来。
大谷吉继立刻看到这招的三处破绽。第三个傀儡娃娃自他胸腹间飞出,是个朝廷公卿模样的人偶,比起另两个尺寸小了一半,但速度足足快了四倍。
它是以机括弹出,每次只能使用一次。
东方不败右手食指又是一道剑气攻出与娃娃隔空交锋。
娃娃被剑气一击竟凌空爆开,一汪牛毛细雨般的毒针射向东方不败面门心口。
东方不败前冲的身形瞬时后仰,快得几乎令人认为他本来就是在后退。
白鹭般的剑光霍然起舞,冲在最前的几枚毒针当先坠落。
东方不败贯注真气的大袖同时一线横扫。
其余毒针被真力所阻,无一命中后也呼啸着向四面射下。
围观的伊贺、甲贺两派忍者急忙向外跳开,生怕暗器上面的剧毒殃及池鱼。
当那些毒针落下后,方圆一丈内的地表就像升起了一层苔癣,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绿芒。
“要”东方不败立定身形后本想说的是:“要你多事。”,但他余光一瞥却见令狐冲左肩已然鲜血淋漓,心头一疼不由改口为:“要不要紧。”
令狐冲刚才一剑帮东方不败解围,自身却着了服部半藏一刀。他兀自强笑:“小意思,这帮扶桑人常年吃生鱼片,手上都没什么力气。就当帮我刮刮闲毛。”
“我会把你的脑袋刮下来!”服部半藏怒气冲冲。
生死决战,这个吊儿郎当的人还有心情开玩笑!他难道不知扶桑有多少人正在围猎他们,今日扶桑各派不论阵营都一定要他们死!这不仅关系到湮灭秘密,更关系到种族荣誉。让两个人杀死扶桑最高统治者的人大摇大摆离开,那将是所有扶桑武士的奇耻大辱!
一个绝路上的人为什么还可以笑的这么轻松。
这微笑令他讨厌,令他愤怒。
所以他的气势更加澎湃。
刀光愈发祥和。
攻击越发危险。
静寂的一刀向令狐冲的咽喉斩去,平直线路内蕴七种变化可随时攻击他胸腹十三处要害。
将变未变之际,三尺霜刃稳稳压在刀背中部一尺七分处,准确卡死招式一切变化的枢纽。
冷澈入骨的寒意自刀柄处窜入掌心。不待服部半藏有所反应,令狐冲侧身游走,欺身跨进身畔,右腿膝盖牢牢别住对方左膝内圈。
令狐冲的面容忽然变得如钢铁般坚硬:“我已看够了,如果你没其他绝招,那么轮到我了。”
服部半藏内心一寒,他身法变化的就是左腿。令狐冲这招虽是用腿,但本质却和压制他兵器招式一般无二,都是剑法。
令狐冲一招两式,同时锁住服部半藏的兵器和身体。
两人相距近在咫尺,几乎是面贴面。
这个距离上暗器已无法使用,服部半藏一身功夫靠得就是手中长刀和奇诡难测的忍术身法。
他想撤肘抽刀,不成,令狐冲长剑顺势前推,死死话。
大谷吉继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呕出就此昏厥。
当本多正信安排人送走德川秀忠,赶到时两派忍者混战已告结束,双方均伤亡惨重,所幸是各自领袖都被抢救成功。甲贺忍者带着大谷吉继向大阪方向退走。
看着浑身浴血,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服部半藏,本多正信简直欲哭无泪。他真的不明白,原本环环相扣,精密完美的计划,最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伊贺忍者本次总共动员了三百余人,堪称精锐尽出。然而服部正就一战就折损过半人手,其余的又在追猎东方不败以及和甲贺派火拼中伤亡殆尽,服部半藏又重伤垂危,军心大乱下断没有可能再执行追踪任务。
本多正信叹了口气,挥手让从人把服部半藏抬下去。这位人称鬼半藏,名闻遐迩的忍者领袖,平生历经无数战斗,这不是他第一次受伤,但很遗憾是最后一次。
服部半藏自此后再未征战沙场。
更让本多正信心乱的是一路跟来,起初游隼领路还很清晰,但越走到后来就发现游隼越少,那些他精心培育的灵鸟像是一个接一个凭空蒸发。
本多正信心头泛起不祥预兆。他的预感很快便被证实,手下的猎鹰师回报在途中不断发现游隼尸体。
明国使团就在不远处看着,本多正信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他愤怒的几乎要掰断手中折扇。
又有人来报,更大的噩耗。
“报告佐渡守,我们在南线的监视回报,所有道路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在泽田町一带消失了。”
换句话说,东方不败并未如预想的哪样进入德川家康亲自在南线部署的伏击圈。
本多正信刚想问是不是监视人员看露了。又有两个伊贺忍者赶到现场,他们衣服的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似乎是一路急奔到此。
他俩看着昏迷的服部半藏又看看本多正信,犹豫着不知该向谁汇报。
“什么事!”本多正信没好气的问道,今天的坏消息太多了,再多他也承受得住。
其中一人咽了口吐沫哑声回报:“首领先前命我们去打探百地宗秀的日常起居,昨日我们发现有商人搬进他的住所。一问才知道七日前他已把自己所有资产和住宅都变卖了。”
“什么???”本多正信只觉得一阵眩晕。
百地宗秀迟迟不来报道,东方不败和令狐冲在即将进入陷阱的前一刻突然消失、最善于追踪的伊贺忍者全军覆没,能在战场高速传递情报的游隼被猎杀殆尽。
这个信息就像一根绳索,把前面零碎发生的情况全部穿在一起。
事情真相大白,百地宗秀叛变了。他先前一直都在演戏,一直隐忍到最后一刻,在最后一个环节才出手破坏整盘计划。
这个扶桑的败类!!!!
看着如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十几条大小道路,在失去有效追踪后本多正信根本无法判断他们究竟向那边去了。如果把人马撒开分别追捕,将会严重削弱己方兵力,纵使某路撞大运追到了怕是也拦不住。
丰臣秀吉已死,如果不能拿下东方不败的人头,不但没法跟近卫前久交代,只怕大阪城里哪位也不会善了。
本多正信轻叩额角,光亮的脑门上已泛起一层汗珠。
望着一片混乱的德川系人马,安平侯笑眯眯扇着扇子,故意高声道:“刚才还胸有成竹,现在就乱七八糟,汗青,我这会也想起一句扶桑的谚语。”
“不知侯爷说的是哪一句?”汗青和上司一样,对扶桑人素无好感,当然也舍不得放过任何一个让他们吃瘪的机会。
安平侯闭目想了想才恍然道“叫做猴子也会从树上掉下来。”说完他迈着方步走到本多正信身边,合上折扇悠悠道:“哎,看来你们的狗好像不太听话。”
本多正信的表情就像被人塞了一嘴马粪,他嘿嘿笑笑,低声道:“侯爷,请借一步说话。”
安平侯展颜而笑。
交易开始了。
两人前行到一处土坡,开始窃窃私语。有时某方还坚决摇头摆手,而后又打着手势,反复讨价还价。
顾长风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喟叹。在他看来今早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多余。以扶桑和大明如此雄厚的阵容,根本不必那么麻烦,只消等东方不败和令狐冲杀死丰臣秀吉后一拥而上。以安平侯、姬无双、德川家康三大高手正面对敌,其余人在外伺机而上。东方不败武功再高也架不住车轮战消耗。
但顾长风也明白这个看似简单的计划没有实现的可能。近期经历已经教会他有时要从军事以外的角度看问题。大明和扶桑仍处敌对,双方纵然为了某些目标暂时合作,但绝不会同心戮力。唯一的解释是各有算计,保存实力。大家都把心思都用到钩心斗角,死道友不死贫道上去了,互相掣肘,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师叔,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你终究还是没有忘记国家大义。”紫阳迟疑了下指着顾长风花白的头发又道:“你的头发、、”
“我也没有忘记她。”顾长风心中默念,他拍拍师侄的肩头,笑笑没有说话。
安平侯和本多正信结束谈话,一起向本阵返来。
“该我们上了。”顾长风握紧剑柄,一带缰绳,胯下坐骑啾啾长鸣中迈开四蹄。
在大批扶桑士兵的注视下,一批穿着明国服装的军人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向前进发。
双方的距离是如此近,近得扶桑士兵可以清晰看到对方兵器和衣服上的血渍,那源自于他们的同胞。
多么奇异的光景,明国和扶桑的士兵竟然在同一个地方并肩而战。
但这个景象恰恰昭示着这次战争,敌军与友军的区别,正义与邪恶的分界,完全不明,只是一片混沌,噩梦一般的混沌。
黄昏已快要过去,稀薄的暮色悄然掩上天空。在某个道路岔口,贾布正蹲下仔细看着地面上两行浅浅的足印,这已是他查看得第八条道路,每条道路都有一段不长的足迹,从入口开始,然后半途凭空消失。
他身后刨去明国使团,还有本多忠胜率领的三百骑兵,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背后。三百多人的呼吸在沉默中带来无声威压。
但贾布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是专心的察看地面,尔后又起身向四下走动,来到几棵树间先是摸摸树干,然后跃起钻入树冠。
过了一会贾布左掌中握着一物,走回到安平侯马前:“侯爷,关于东方不败的去向,我已大概有了眉目。”
“快说他去了哪里?”安平侯立刻追问。
贾布没有马上回答,他转动头颅,遥望淡黄的西方天边。眼中不见往日木讷瑟缩,反倒平添些许迷惘凄惶。他叹了口气,话音沉重:“我是十五岁那年入得神教。不是在苗疆,而是在福建。是墨右使她一手提携,引我加入神教,给我富贵。那日我遇到她,也是这个时辰,这般天色。”
“侯爷问你东方不败跑去哪里,你在这瞎扯什么!”紫阳不耐烦得打断他。
贾布充耳不闻,径自继续说着:“我有了钱,就想要更多。后来随墨右使回返苗疆遇到任我行,他许诺给我更多的钱,让我当神教长老。我应了他,出卖了墨右使,亲眼看着她的头颅被砍下踩在任我行脚底。可我在笑,因为那天我真的当上青龙堂长老。再后来,我暗算东方不败失手,为了保命就跪地乞降,反过来出卖任我行。最后东方不败坠崖,我又投靠朝廷。这一路走来,叛变是轻车熟路,骨头是越跪越软。我知道列位大人心里怎么看我,吕布不过三姓家奴,我贾布比他还多了一姓,这般厚颜也算是古来罕有。好啦,神教没了,我也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纯属咎由自取,自己作孽落得。”
末了贾布手指疤痕满布的面孔仰天惨笑,笑声如厉枭夜啼,充满了悲怆和酸楚,令人听了说不出的难过。
他虽然依托朝廷获得庇护,但那些不堪入耳的讽刺却无时无刻不在灼伤他的心灵。虽然背叛是不得已,但叛徒历来是最被人非议鄙视的。在旁人眼中他这样屡屡背叛的人还有谁不能背叛呢?听着别人冷冷的讽刺,贾布真可谓是外惭清议、内疚神明。
眼见贾布当众旧事重提,自揭疮疤,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安平侯望着大异常态的贾布,捻须不语。
田启云有意拍马屁,把手里马鞭凌空一甩:“去你娘的,谁有兴趣听你们苗狗自己狗咬狗的那些烂事,侯爷等你回话呢!别不知死活!”
“你再敢说一声苗狗,我现在就杀了你!”
贾布猛然抬起头,面容立时变了,两道凶恶的目光犹如击穿乌云的闪电。
田启云胯下坐骑感到对面的杀气,本能的连连后退。
“你、好大胆!反了,反了。”田启云见一贯逆来顺受,被他恣意凌辱的贾布今天竟然公然他跟你们朝廷有什么恩怨关我屁事。”当下他也无谓多说,打马扬鞭和贾布疾驰而去。本多忠胜率领三百骑兵随后紧跟,大队人马裹着烟尘像一条土龙渐行渐远。
顾长风刚想策马追上,一旁的紫阳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缰绳。
顾长风愕然抬头,环视四周才发现明国使团其他人都待在原地。汗青神情凝重的朝他摇了摇头,又向安平侯的方向努努嘴,示意先别急着走。
暮色愈浓。
安平侯跨下坐骑纹丝不动,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挂上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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