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行:狼出北冥 081:慕容恪之月夜伏击战(2/2)
“强者自强!”当箭雨第二波落下,慕容恪听见步扬飞喊出步扬家族的箴言。
步扬飞从隐蔽的高处策马而出,当先率领部下朝河谷俯冲。
慕容恪静坐马上,一动不动。
三十名贴身护手环立左右,而她只是静静等待。一如年幼时等待父亲凯旋、出嫁后等待步扬尘归来。而现在,她等她的儿子。
慕容恪置身高高的山脊之上,树林几乎完全遮蔽了下方的战事。她的心狂乱跳动,一下、两下、四下、突然间,森林里只剩下她和她的护卫,余人皆以融进无边的绿色中。
然而,当她抬眼,望向河谷对面的山脊,却看到端木山的骑兵自密林黑影后面现身,排成无止尽的长长横队,开始冲锋。
当他们自树林中策马奔腾而出,就在一个呼吸的瞬间,慕容恪看见月光洒落抢尖,仿如千只包裹银焰的萤火虫,朝山下扑去。
慕容恪眨眨眼。他们是朝山谷俯冲的战士,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时候慕容恪虽不能宣城亲睹战事,却至少可说是听闻全程。
河谷里回音激荡,有刀剑相击的脆响,有断折长枪的噼啪,以及人嚎马嘶的悲壮之歌,各个家族的箴言口号此起彼伏……
当她明白睁眼无益,慕容恪只好闭上眼睛,凝神谛听。她听见马蹄奔波,铁靴溅起泥水,剑劈盾牌的钝音,钢铁碰撞的摩擦,弓箭呼啸、战鼓雷鸣。
人们或高声咒骂,或是乞求饶命,或得免一死,或劫数难逃,有人得以生还,有人命丧河谷。
山谷似乎给慕容恪带来幻听。她听见了步扬飞的声音,清晰的如同耳边高喊,“跟我来!跟我来!”接着她听到那只雪狼北风嘶吼咆哮,利齿撕扯肉块,人马发出充满恐惧的痛苦哀嚎。
这真的只是一只狼?简直如同降临人间的怪兽。
声音渐渐变弱,终至平息,最后只剩狼嚎。
几缕红色曙光试探着露出东方,北风仰天长啸。
步扬飞归来时,骑的已不是原本那匹灰马,而是一匹大棕马。他盾牌上的狼头几乎被砍成碎片,木板上刻画出深深的痕迹,但本人似乎安然无恙。
然而当他走近时,慕容恪却发现他的锁甲手套和外衣袖子全是黑血。“你受伤了?”她不安地问。
步扬飞伸出手,握了握手指。“我没事,”他说,“这……这不是我的血,或许是……”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一大群人跟着他上了斜坡,个个浑身脏污,盔甲凹陷,却嬉笑不停。
端木山和宇文广当先,两人一左一右拽着青丘有勇。他们把他推到慕容恪的坐骑前。“屠王者?我呸,哈哈。”端木山松开他,一边大声笑,然后从后面一脚踩他的小腿,使他跪倒。
青丘有勇抬起头。“步扬夫人,”他跪着说,他头上有个伤口,鲜血自头上泊泊流下一边脸颊,苍白的晨光照射着他的脸。“很乐意为您效劳,不过我的剑不知道去哪了?”
“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效劳,更不在乎你的生死。”慕容恪告诉他,“我要的是我慕容家的族人以及我在光明城的夫君和女儿。”
“恐怕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
“那你也只有死路一条,我儿子将成为屠宰‘屠王者’之人。”
“杀了他,少狼主。”端木山嚷嚷,“砍了他的头。”
“不,”步扬飞回答,一边把染血的手套脱下。“他活着比较有用,况且父亲大人绝不会在战后杀害俘虏。”
“您父亲大人英明,”青丘有勇说,“光明磊落,是条汉子。”
“把他带走,戴上脚镣。”慕容恪说。
“照我母亲大人说的做,”步扬飞下令,“此外,务必多派人严加看守。要小心纳兰钢锋大人,他此时恨不得将这家伙的脑袋立刻插在枪尖上。”
众人哈哈大笑。
“遵命大人。”端木山冲手下几人比比手势,青丘有勇便被带了下去,包扎伤口并戴上枷锁脚镣。
“纳兰钢锋大人为何想杀他?”慕容恪问。
步扬飞转头望向森林,眼中流露出步扬尘惯有的忧郁气息,“他……杀了他们……”
“纳兰钢锋大人的两个弟弟。”端木山解释。
“两个都死在他手里,”步扬飞说。
“谁也不能否认青丘有勇那厮的勇气,”端木山说,“他眼看大势已去,疯狂地带领最后身边的手下,一路往河谷杀上来,企图冲到少狼主身边将他砍倒,他差点就得逞了。”
“他不知道他的剑去那儿了……他的剑先砍断一个骑士的手,劈开两个步兵的脑袋,然后忘在了纳兰钢锋领主最后一个弟弟的脖子上。”步扬飞说,“从他冲锋那一刻直至被擒,他一直高呼我的名字,若非众人合力制止他……”
“感谢大家!”慕容恪向众人道谢。“否则现在哀悼的就是我了。”
慕容恪随后把目光看向儿子说到:“飞儿,你的部下完成了他们宣誓信守的职责,为保护他们的封君而英勇无畏,也有不少战死的勇士。你可以为他们哀悼,并表彰他们的忠勇,但不是现在,你没有悲伤的时间。我们砍断了蛇头,然而还有四分之三的蛇身缠绕着你外公的望海城。我们是打赢了一仗,但并非已经赢得战争。”
“但这是多么辉煌的一场仗啊!”端木山兴奋地说,“夫人,自一千年前墨夷家族征服七国之后,王国再没有如此精彩的战役。我敢发誓,青丘家族那边每死十个,我们才死一个。我们俘虏了近百个骑士,十来个青丘封臣,除了屠王者青丘有勇之外,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一堆大小狐狸,真够乱的。”
“那青丘灵力呢?还有青丘有容?”慕容恪打断他。“端木山,你告诉我,请问你抓的那一堆乱七八糟可有此二人?”
“这个……没有,夫人。”端木山回答,被慕容恪严厉的目光注视下,脑门子淌满汗水。
“只要还没抓到青丘灵力,战争就不会结束。”
步扬飞提起头,用手将乱发从额头拨开。“母亲大人说的没错,望海城之战还在等着我们。”
多年以前,慕容恪曾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回过一趟娘家。当时她离开北冥城,搭乘小船度过沧浪河,南下望海城。
如今想起来,仿佛是千年前的事情。而今,他们同样渡过沧浪河,重返家园。
然而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已经长成了披甲戴剑的英勇战士。
划桨起起落落,步扬飞和北风坐在船首,他把手放在雪狼的头上,端木山陪伴着他,纳兰钢锋领主坐在后面的第二艘船上,与北境的其他封臣诸侯一起。
慕容恪坐在首船的船尾,他们乘船顺流而下,任沧浪河强劲的水流载着他们经过高大的水车塔。塔内巨大的水车辘辘转动,水声哗啦,儿时的种种回忆牵起慕容恪嘴角一抹哀伤的微笑。
途径的各处城堡上,军民排列在砂岩城墙上,人们高呼他们母子的名字,南境慕容家族蓝海凶鲨旗帜高高迎风飘扬。
这是一幕幕令人振奋的景象,然而慕容恪的心却高兴不起来,她怀疑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心感喜悦。
哎,我的夫君,步扬尘,你究竟怎么样了?
慕容恪南下的战马战船速度太快,快过了消息的传播速度。
她心中此时还在深深呐喊:步扬尘,你看到了么?我在为你而战,你的儿子在为你而战,整个北境在为你而战。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回答她的只有风帆拦截下的呼啸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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