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把好剑。”其中一个说。
“步扬影,干的漂亮。”另一个也说。
如今燕北行的首领塔被付之一炬,他改住另一处塔楼。步扬影出现时,发现五六个朋友正鬼鬼祟祟地等在外面。他们在楼下小广场挂了个箭靶,装作苦练射箭。但步扬影一眼便瞧出他们别有企图。
他前脚刚落地,木生便叫:“嘿,快过来让咱们瞧瞧。”
“瞧什么?”步扬影说。
黑胡胖子嘿嘿一笑,“当然是你的红屁股喽,还有什么?”
“那把剑,”黑塔说,“他们要看那把剑。”
于是步扬影抽出暗夜,左右旋转,让他们好好欣赏。长柄剑身在苍白的日光下闪耀着阴暗而致命的光泽。“它叫‘暗夜’。”他说,努力表示出应有的快乐和骄傲,但心中依然想着噩梦之影。
木生嘿嘿一笑。“守护者纵有几千年历史,”他说,“但我敢打赌,咱们步扬影大人可是头一个把司令塔给烧掉的人。”
“而且不受任何惩罚,获得荣誉。”黑塔说。
众人哈哈大笑,连步扬影都忍俊不禁。其实他引发的那场火,并未当真烧掉整个坚实的石砌高塔,只是把塔顶两层楼的房间,也就是燕北行的居所,给烧个一干二净。
但谁还对损失说三道四呢?因为那场火救了燕北行,也烧死了马铁杀不死的尸体。
但步扬影心事重重。他的父亲及妹妹生死不明、他的哥哥率领大军或许正浴血奋战,还有他最爱的弟弟步扬明,一个永远不能走路的人却肩负这守卫北冥城的重任,而自己呢,自己在此处和怎么也杀不死的尸体搏斗,噩梦中的尸体有着父亲的脸……
这一切都让步扬影无法快乐。
尽管他知道朋友们一番好意,可惜他们不能知道自己的心事,这是在也怪不得他们。
“我还要去给燕大人安排晚餐。”步扬影唐突地说,然后转身离去。木生在后面叫他,步扬影没有理会。
当他回到房间,白闪正蜷缩在门边睡觉,但它一听到步扬影的脚步声,便抬起头。雪狼的红眼睛闭红石榴籽还要血红,比人眼更睿智。步扬影蹲下来,搔搔它的耳朵。
白闪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步扬影微笑着告诉白闪:“所有的荣耀归你所有。”
突然间,他想起当日初得雪狼那一天步扬明看见白闪时的情景。当时他们正要离去,步扬影并没有分的雪狼,可步扬明看到了远离狼窝的白闪,它雪白的身体蜷缩的雪堆里,几乎无法分辨。
“他就孤身一个,”步扬影心想,“离兄弟姐妹们远远的。他与众不同,所以被他们赶走。”
“步扬影,”有个声音叫他。步扬影抬起头,两颊通红的纳兰无敌站在他面前,局促不安地发着抖,全身紧紧裹紧厚重的毛皮斗篷里,仿佛即将进入冬眠。
“无敌,”步扬影站起身。“怎么了?你也想看看这把剑么?”
胖男孩摇摇头。“我曾是我父亲宝剑的传人,”他哀伤地说,“我家的那把家传之剑,我父亲纳兰钢锋让我拿过几回,可我每次都很害怕。那把剑和你这把一样,出自甘铁生之手,美丽异常也锋利异常,我怕伤到别人更怕伤到自己。现在我弟弟是这把剑的继承人。”纳兰无敌在斗篷上擦擦汗,“我……嗯……海叔要见你。”
现在还不到换绷带的时间。步扬影狐疑地皱眉质问:“他为什么找我?”看着山姆可怜兮兮的模样,答案已经不问自明。“你跟他说了,是不是?”步扬影怒道,“你跟他说你告诉我消息一事了。”
“我……他……步扬影,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海叔无所不知。”
“他不是读懂心灵的巫师!”步扬影厌恶地大嚷,“我自己认得路。”说完,他径自走开,留下目瞪口呆的纳兰无敌原地发抖。
海叔正在房中静坐。“无敌说您有事找我?”步扬影问。
海叔静静地看着步扬影,如同要进入他内心深处。“步扬影,你告诉我,假如有这么一天,你的父亲大人必须自荣誉和他所爱之人之间做出抉择,你想他会怎么做呢?”
步扬影没想到海叔见自己第一句话竟是这么一问,很明显海叔已经知道自己从纳兰无敌那里知道了一些父亲的消息。
但关于“消息”的事海叔只字未提,这么发问必定有所缘故。
“他会做他该做的事,”步扬影刻意拖长音调,借此掩饰自己的犹豫不决。“不管那是什么。”
原本步扬影想说步扬尘领主绝不会做出有损名誉之事。
“小子,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何为该做?何为不该做?”海叔指着旁边的凳子让他座下。
“正义的事便是该做,罪恶的事便是不该做。”步扬影机械地回答。
“那么,步扬尘大人是万里挑一的英雄。多数人根本无法与其相提并论。跟女人的情爱相比,荣誉算得了什么?当你怀抱出生的婴儿,或是想起兄弟的笑容,责任又算的了什么?不过都是虚幻,都是空谈罢了。我们身为凡人,老天使我们有能力去爱,那是对我们最大的恩赐,却也是对我们最大的惩罚。”
“爱?有错么?为什么会是惩罚?”步扬影不懂。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海叔笑着问道,“流放处的兄弟来自这片大陆不同的国度,若其中两个或者三个国度发生战争,这里的兄弟是继续并肩作战还是把剑相向?”
“这……”
“所以我明白你的苦楚。人皆有父母兄弟,皆有兄弟姐妹。守护者来自纷争不断的大小王国,也深知时局会改,天下动荡。于是他们立下誓言:守护者只守护王国,但绝不参与其中任何战役。”
步扬影静听海叔所言。
“所以,即便当年墨夷家族前来,横扫七国之时,流放处的守护者依旧信奉誓言,坚守岗位。千百年来,始终如此,这便是荣誉的代价。”
“如今就是我要抉择的时刻,你的意思,是这样么?”
还是花白的头颅看着他,仿佛已经入他内心深处。步扬影觉得自己**裸的,一丝也藏不住。
“孩子,这很痛苦,”海叔轻声说,“做出选择,总是痛苦的,现在如此,以后依然。”
“不,你不知道。”步扬影苦涩地说,“没人知道。就算我是养子,他依旧是我的父亲。”
海叔叹口气道:“步扬影,我刚才告诉你的,你难道都没听进去?你难道认为整个流放处就你自己在经受煎熬?就你一个又父母兄弟?就你一个家庭遭逢变故?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流放处如你这般境遇的,不下一百!”
“可是,我已经在这里背负上‘叛国者’之子的骂名,我的父亲大人,他绝不是叛国者!”
“他当然不是,我已经活了八十个春秋。步扬尘是我八十年里所见过最为忠勇之人。”
“可是,有消息说他已承认叛国罪行。”
海叔面色愁苦地上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若我以前评价步扬尘是英雄,现在我收回这个评价。”
“为什么?他……”
“他不仅是个英雄,更是英雄里的英雄。”海叔说。
步扬影疑惑地看向海叔,这个在黑暗之城及光明城宦海一生的老人家。
“我刚才问过你,荣誉和亲情怎么选。”海叔睁大睿智的眼睛告诉步扬影,“若你选择坚守荣誉,则你便是英雄;若你能为了亲情而放弃自己所坚守的荣誉,你便是英雄中的英雄!”
“海叔,你是说我的父亲为了亲情而自承叛国!”步扬影浑身颤抖起来。
海叔点点头。“是的,这是你父亲的选择。那么你呢,你明白了么?你该如何选择?”
“我选择这里!若是我父亲在这里,他定也会如此选择。”步扬影坚定地回答。
“没错,你在这里和杀不死的尸体搏斗,并第一个宰了他们。”海叔拍拍步扬影的肩头,“你父亲若知道这些事,将为你骄傲。”
两人正说着话,纳兰无敌赶了回来,惶恐不安地看着步扬影。
步扬影走上前去,给了胖男孩一个深深的拥抱。
纳兰无敌这才露出笑容,紧紧地回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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