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德把自己变成了大胡子狱卒。步扬尘苦笑一声,“你们总是有玩不完的花样。”
“大人,还是喝口酒吧。”哈尔德说。
步扬尘捧起酒囊,大喝了几口,呛得直流眼泪。
“喝吧,大人,多喝几口,机会恐怕不多了。”哈尔德说。
“哈尔德大人,告诉我我女儿们怎么样了?”
“您的小女儿真是能耐,居然跑了,”哈尔德告诉他,“至少我们现在都没找到她,我的小麻雀也找不到,这多少是上天体恤你这有德之人把。您的大女儿依然是帝国的准皇后,留在皇宫里,她一直替您求情,可惜您不在场,否则一定会感动到落泪。”
“皇后不会杀我,”步扬尘说。他开始头晕目眩,这酒太烈,他又太久没进食。“我妻子手里有她的亲弟弟……”
“您能活着跟她弟弟无关,而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她弟弟已经回来了。”
“那你还等什么,赶快给我来个痛苦。”酒劲上涌,步扬尘身心疲惫,头脑昏沉。
“我对您的命一点兴趣也没有。”
步扬尘皱眉:“当日他们追杀我时,你可是站在一边袖手旁观,一声不吭。”
“即便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做。我记得当时自己手无寸铁,没盔没甲没兵,还被青丘家将团团围住。”大内总管歪着头,好奇地打量他。“我小的时候,曾跟过戏班子。他们教会我唯一的事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该扮演的角色。督察院必须黑脸无私,御林军必须永无过人,内务总管必须左右逢源。”
步扬尘审视大太监的脸,搜索对方为何而来的真相。他又试着喝了点酒,这回顺口多了。“你不杀我,难不成是救我?”
“我有能力这么做,却不会这么做。因为到时候有人展开调查,而所有的线索都会指向我。”
步扬尘原本也不期望他答应。“你还真是有一说一。”
“步扬尘大人,太监没有荣誉感的,我们在主子眼里,是连狗也不如的。”
“那敢问你来着的目的是?”步扬尘好奇了,“还扮成这样?”
“和平。”哈尔德毫不迟疑地回答,“假如光明城里有哪个人真心诚意地拥戴皇甫雄,那便是我。”他叹口气。“十五年来,我尽心竭力在他周围周旋保护,我也没想到他是这种结局。而你呢?你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浆糊,居然跑去跟太后摊牌,说出皇甫彰的真实身份。”
“我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
“啊,”哈尔德说,“可不是么,步扬尘大人,您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我时常忘记这一点,因为我这辈子很少遇见您这样的人。”他环顾囚室四周。“当我见到诚实和荣誉感给您带来何种下场后,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很少看到好人了。”
步扬尘靠在潮湿的石墙上,想象着自己和面前的太监简直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居然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你来干什么?”
“怎么说呢,青丘有容皇后已被加封太后,她不日会来拜访您。”
“为什么?”
“大人,恐怕她不得不来。她深爱的弟弟正在望海城作战;东境占据天险兵力雄厚,向来与青丘家族布和;更何况你们步扬家的大公子又带着北方诸侯大军越过沼泽地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
“步扬飞?他还只是个孩子!”步扬尘大惊失色。
“是个手握大军的孩子,步扬尘大人,当年您围攻黑暗之城时,又有多大?”哈尔德说,“还有,您千万别忘了,皇甫云回了黄金城,如您所说,他的继承权名正言顺,这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已经让太后寝食难安了。我敢打赌,皇甫云在黄金城只干一件事,那就是招兵买马。所以喽,太后并不惧怕你们步扬家,也不怕上官家或者慕容佳,但最怕的就是和你们三家打个人仰马翻,黄金城的大军突然袭来,天哪,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皇甫云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步扬尘说,“皇位本归他所有,我欢迎他回来。”
哈尔德啐了一口。“我跟您保证,青丘有容太后可不想听到这句。皇甫云得不得到皇位跟您有什么关系呢?但您要不管住您的舌头,就肯定会没了脑袋。步扬琳那么努力地为您求情,若不把握机会,实在可惜。所以,您有活路,只要您服软。”
“这个女人谋杀了多少皇甫雄的骨血,还谋害我的孩子,杀了我那么多部下,你竟然要我向她服软?”步扬尘难以置信。
“这并不难。”哈尔德说,“您只需承认叛国,命令您的儿子放下武器,尊奉皇甫彰为皇,并指证皇甫云是幕后之手,这样就行了。那头母狐狸知道您是言行一致的人,只要您给她时间和力气对付黄金城,并保证不说出皇甫彰的秘密,那么我相信她一定会同意流放处燕北行大人的建议,放您去那里,反正流放处就在你们北境,到时候你爱呆那呆那,这样如何?”
想起步扬影就在流放处,步扬尘真想找机会和这个孩子好好谈谈。但眼下似乎还顾不上此事。“这是你的主意?”他喘着气对哈尔德说,“还是你和白敬亭一起想出来的?”
这话似乎令太监觉得有意思。“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哎,我是会挑一些有用的消息给他,刚好足以让他以为我是他的人……就好像我让太后也如此相信。”
“就好像你让我也如此相信?哈尔德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谁效力?”
哈尔德轻轻一笑。“哎,大人,这还用说码?我当然为国效力了。我以我失去的命根子发誓,我为国家效命,而现在国家需要和平,我就是和平的使者。”
步扬尘差点没吐出刚喝的酒。
“步扬尘大人,请您告诉我,等太后来时,您会怎么回答?”
“不。我拒绝和肮脏的东西同流合污。”步扬尘说。
“可惜。”太监哈尔德起身。“那么步扬尘大人,您女儿的性命呢?是您的荣誉重要,还是她的命重要呢?”
一股寒意袭上步扬尘心头。“你……你们……”
“大人,您不会以为我忘了您纯真可爱的大女儿吧,太后她老人家可把她看的紧呢。”
“要杀要剐我随你们处置。但别把我女儿牵扯进来,他还只是个孩子。”
哈尔德疲倦地一声长叹,仿佛身负全世界的哀伤。“众生皆有罪,步扬尘大人,在这场王公贵族权力的游戏里面,永远是无辜的人受苦最多。您是个聪明人,在太后来之前,请您好好想个清楚吧。除此之外,我必须提醒您,太后之后的下一个探访您的人可能带着香食美酒,也可能带着步扬琳的项上人头。”
太监哈尔德说完,晃着矮胖的身躯走出门外。
囚室的门再一次轰地关上,几乎震碎步扬尘的心。
是选择自己终此一生追求的荣誉,还是选择女儿的性命。
毫无疑问,这两样他只能选择其一。
步扬尘的脸沉浸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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