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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箭矢嵌木三分,鲜血喷上树干,官宦张了张嘴,倒在秋后草丛之中。
阿洧拂开灌木丛,从树影后走出来,没有说话,直视他。
——“你不懂,我当阁主有太多难处,宝相阁被太多人觊觎。”断玉琀怔了怔,旋即解释道。
“够了,不必再说。”阿洧拧了拧眉,恶形于色,目光冰冷,瞥过尸体时更带七分鄙夷,冷哼一声。
断玉琀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大的羞辱,一股沸腾的热血冲上胸腔与双耳,耳朵争鸣,眼睛是热的。
他在干什么?
他又为了什么?
曾几何时,三人约定相互扶持,创立一个崭新的干净的宝相阁。
他在为了当年的约定前行啊,为什么不理解他……
他张了张口,用半哑的声音辩解:“梦想都需根植于现实的土壤,哪怕是圣洁明净的宝相花,亦需要有一碗至清至冽的池水。”
阿洧静静地听罢,道:“……你还执迷不悟?连一个阉人你都奉为上宾,你已经被他控制了,宝相阁已经参与了朝廷之争。你不是为了梦想,你只是为了自己的抱负罢了。”
“……我不管那个贵公子是谁,我只知道他可以救我,可以救宝相阁!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大家而已!”
阿洧提拳便打,断玉琀懵然,旋即缓过神,愕然又愤怒地还手。二人怒不可遏,都使了最大的劲。断玉琀废了右手,落了下风,一记硬邦邦的拳头招来,瞬间麻了半边脸。
他是懵的,他是怒的,他歇斯底里地挥打撕咬还手,边打边斥道:“你竟然敢打我?我是堂堂阁主,你算什么东西!”
“……”
旁人察觉动静,请来阿溱拉架。
阿洧注视断玉琀:“你说,我是什么东西?”
阿溱驱散围观的部下,见剑拔弩张的二人,叹了叹气,柔声劝解气话而已勿伤和气。
断玉琀提了提衣襟,月色下锦绸衣缎泛着月光,眼球亦被清秋月镀了白,颜色冷冷,他啐掉一口血,笑意如同关山下鬼粥人的弯刀,声音发颤:“你清高,你伟大,可你何曾站在我的角度体谅过我!你不是阁主,不必应对门派间的争斗,不必为发不起佣金而焦头烂额,你可以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想一出是一出,可我不能,我肩负着的是偌大的宝相阁!”
“早就不满我了罢?呵呵,你是琼枝玉树,我不过是一条乞首摇尾讨食的狗,卖辱求荣,尊严荡然无存!这样的搭档与上司,实在让世称俊风玉树的你丢脸了!”
“为什么不说话,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哑口无言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想走我不拦着!”
他望着丑陋蜷曲的手,发出悲怆的似笑非笑的咕哝。
他的手,杀手的右手,执刀的手,挽弓的手,通通都没了!那些诺言,也随他的手一起煎炸在沸腾的油鼎!
他凄厉至极地狞笑着。
他一把抹掉血唾,转身离开。
宦官的尸体那么恶心,那么油腻,掐嗓子与他说话的模样又是那么可憎,他拧了拧眉,踢开脑袋。
阿溱看着踉跄的背影,蹙起秀长的眉,焦急出声:“洧哥儿,你为何不解释?不与朝廷相交的禁令非同儿戏,字字都啼着前辈的血!”
星子繁密,比宝相阁割过的人头还多。
最终,他道:“……如何解释?他不会听的。”
跟他说,宝相大师死于他最器重的皇室徒儿的一颗毒丸?
跟他说,老阁主一辈子碌碌无为,也是为了身为朝堂大将的侄儿?
历代与朝廷有纠缠的阁主,都会死于非命?
他说得对,自己从没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兴许他真的管得太多,可太多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让他不能完整整看着他连带宝相阁堕入歧途。
秋猎不欢而散。
回去后,婢女伏身收拾桌案,断玉琀愈发不耐。奉来的茶凉了,戾气乍起,让她滚。
婢女瑟瑟发抖。断玉琀大呵:“让你滚,听不到吗!”
终于,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从小生活在阿洧的阴影下。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深得老阁主器重。而自己呢?
似耻笑自己竟有这样的想法,“嗤”,轻轻响在寂静的屋子里。
自己当然什么也不是,甚至因这条断眉,被老阁主断言定兄弟阋墙克亲克友。
凭什么?就因不受宠,就因残缺,就要被早早定下命运?
他当场反驳,顶撞了那个狗屁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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