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逍芙醉花间:22.明珠山庄(2/2)
张松溪却是心中波澜激荡,叹道:‘五弟惯用判官笔,人称他铁钩银划,他的笔法俊逸清拔,却又是另一番气象。他若在此地,定然要为这笔下的纵横捭阖激赏一番!’
想到张翠山失踪三年,不知此时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未知此生还能否兄弟相聚,不禁又是一阵悲怆。
他正心下悲凉,听得场中一声金戈相撞,抬眼望去,杨逍已收剑落地,赵孟浊也收了判官笔,赞道:“好剑法!”又道,“当年冤屈之事既已真相大白,杨左使何必赶尽杀绝。”
杨逍随手将剑抛给萧向晚,笑道:“前辈既这般说了,无有不从。”
赵孟浊听他口称前辈,又十分恭敬的样子,心下略一诧异。他年近五十,被杨逍称一声前辈也不为过,可杨逍名满江湖向来都是奸恶之名,如今一见,却大谬不然。非但方才过招时进退有君子之风,看他自现身候行事也无不俊雅合度,与传闻颇不相符,想来是自己对他成见在前了。
他是胸怀磊落的人,一经思量便将这一分诧异搁在了一边。
只听台下纷纷攘攘,有人道:“金子玄当真是闻所未闻,金子乌倒是听过,据说当年的明珠大会他以蒙尘掌法独斗数人,十分厉害!却原来只是蒙尘掌法的一成功力?”
另一个中年人道:“金庄主最忌讳被人提起的不就是他跟七煞宫宫主的私情?金子玄想必是七煞宫主所生的私生子,才会练七煞功这样的阴毒功夫。金夫人乃是名门女侠,如何容得下邪教余孽?天资高又如何?终究是身在下贱!”
这人话语未落,忽一道寒光闪过,竟被一支飞刺刺进了右眼,穿颅而过,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毙了性命。
金子玄啐道:“狗屁的名门女侠!我空手夺了她的剑,一招锁喉,亲手将她心肝挖出来的时候,她那把名门的剑管个屁用!”
他既被杨逍逼着使出了蒙尘掌法,便再也无所顾忌,将脸上的□□一抹,露出本来面目,却才三十多岁,脸庞苍白瘦削,眉眼浓郁似一团化不开的墨,绝非平日所见的丑陋。
可一种奇诡阴毒的笑容却令他的脸仿佛被鬼手撕裂,令人看了只觉恐怖恶心,再听他一字一句,将当日种种惨死之状描述得鲜血淋漓,更叫人悚然作呕。
他本来行事阴毒,做出比这更穷凶极恶的事也没有人会觉得惊奇,可一想到他用鹰爪功活生生撕下父亲的皮肉,每撕下一块便要说一句小时候所受的委屈,都不禁觉得这人阴毒偏狭到了恐怖的地步。
可他兀自说着,竟不管别人如何议论纷纷,好似憋了一辈子的话要在这时全都说出来。那等的偏执疯狂,却又叫人觉得可怜。
云雀儿小声道:“这人也是可怜,别人欺负他,他便欺负回去,有什么错呢?他下手这般残忍,想必那些人也曾对他更残忍过罢。”
莫飒转头看去,见她眼里竟落下泪来,不禁惊诧,想反驳她的话便吞了下去。
纪晓芙想道:这么多年,他想必日日夜夜都要将那些场景在心头描摹千万遍,才能把每个人死时的表情、动作、话语都记得这般详尽,如在眼前。那等煎熬撕刮,他内心又将是如何惨烈!他口口声声要手刃杨逍为明珠山庄讨回公道,既是祸水东引,又何尝不是欺骗自己?
座中有人叫道:“魔教莫不是要把江湖孽债一桩桩推得个一干二净不成!”
另一人道:“魔教手上莫不是血债累累,一百件里有一两件误解,还有九十九件证据确凿,岂能嘴皮子一碰就洗清了?”
又有人叫嚷:“武当派跟魔教沆瀣一气,铁笔判官难道也怕了魔头武功盖世,‘铁笔判官,断天下不平事’都是放屁的么?”
一时间,七嘴八舌又闹嚷起来。
杨逍道:“杨某还是那句话,有仇有怨要来一试,就请罢。”
他说完,却一时无人应战,吵嚷的声浪渐渐低了些。
纪晓芙托着腮,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望向台上白衣微冷的杨逍,她想:有铁笔判官和武当四侠在这,自然无人敢弃了江湖道义群起围攻,可他二人既不出手,凭这里的人,便是挨个打一遍也不能将杨逍怎样,这一出闹剧到底要如何收场?
她忽看到避在一侧的洛弋,不知何时拿了一柄竹骨折扇,翩翩摇着,嘴唇勾着笑容,那笑很好看,又很奇怪。似乎这一场他一力召集的伏魔大会,是成是败,都与他无关一样。
她疑惑间,忽听见风雨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有许多人从东面急速靠近,很快从南面和西面也有脚步声纷至沓来,听脚步声各方都有二三十人之多。
她心里一惊,急忙看向杨逍,见他也正望向自己,眼神里的平静竟让她莫名安定了下来。
纪晓芙内力不算高,她能听到的声响,亭子里的人自然都听到了,都想必是杨逍的人前来围杀,也有人想是天魔宗设了陷阱要一网打尽,不管是哪一方,总归是进了别人彀中。群豪这时候也顾不上清算仇怨,各自祭出兵刃,严阵以待。亭子里一时间寂静下来。
东面和南面的来人很快到了围墙外,便听一片兵器出鞘的声音,刷刷声不绝。两方竟先打了起来,亭子里的人都愣了,心道难道明教和天魔宗的人打起来了?
只听一人道:“辛堂主,咱们霹雳堂奉了左使的令,在此埋伏,你一句话没有就打是几个意思!”
那辛堂主道:“叶堂主是觉得,龙泉寺做的还不够?”
叶堂主嘿声道:“这话我倒听不懂了,龙泉寺庙门冲哪儿我也不知。左使轻功了得,便是铁火炮在此,他也定能逃得生天,怕个甚?伏他娘的魔!老子把他们全炸成灰,左使面前岂不立了大功?”
辛堂主却不答话,只听得刀声凛冽,出招似乎更狠厉了些。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叫院子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莫飒很明显看到杨逍眉角抽动了一下,心道一声‘惨了’。
云雀儿咋舌道:“叔叔,怎么又来一次?上次差点被射成靶子,在龙泉寺……”她没说完,就被莫飒捂住了嘴,抬头瞪他,再瞪他,莫飒只是苦笑,用力摇了摇头。
群豪这时听明白了,这两拨都是明教的人,却因各执己见先内斗了起来。
这时西方的来人也到了,又是一阵刀剑声,也加入了混战,众人都想这次应当是天魔宗的人罢?只听一个大汉道:“大家都是兄弟,在这里内斗,不嫌丢人现眼!”
叶堂主道:“霹雳堂不过是听令行事,若非辛堂主咄咄逼人,怎会有此一战?你叫他先停手罢。”
辛堂主道:“你听的是什么令?自相残杀的令?”
那叶堂主却是个炮仗脾气,这话似戳了他肺管子,怒道:“霹雳堂从前只听教主圣令!教主不在就只认旗主的令!想当年谢法王还在时,我烈火旗何等威风!如今杨左使独揽大权,却在五行旗里排最末,洪水旗就差骑到头上拉屎撒尿!蒙堂主,你莫不是也要认了杨左使统领五行旗,打压烈火旗?”
辛堂主道:“五行旗各据一方,左使从未强行调令,何来打压?”
叶堂主道:“洪水旗新任旗主唐洋,本就出自他属下的天门,洪水旗可不就成了他杨左使的亲信?此番他来巴蜀所为何来,那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辛堂主这般回护,莫不是想把旗主取而代之?”
辛堂主斥道:“胡搅蛮缠!”
那大汉叹了口气,道:“蒙瓒只认教主圣令,教规有令明教弟兄不得自相残杀,触犯教规者,杀无赦。”
话虽这么说,三方混战却未停歇。
亭子里的江湖客都不禁冒了冷汗,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虽叫人哭笑不得,可没有一人敢笑,因为众人都发现杨逍一直神色淡然的脸阴沉得吓人,直似风雨欲来。这人武功高得惊人,若他忌讳教中内讧的闹剧被江湖尽知,下手杀人灭口,在座各人没有一人敢说自己能逃得出他的一击必杀。
杨逍脸色沉黑,向萧向晚看了一眼,萧向晚神色微凛,急忙提了细剑纵身掠了出去,往打斗之处而去。
靠近避雨亭边缘的几名大汉便也趁机随她飞了出去,却避开了打斗的所在,出了院墙,往江上跑了。杨逍冷眼看着并没有阻拦之意,众人见状便默默地各自退去,或向西北山林去,或去往东南江上,不一刻却走得干净。
赵孟浊道一声‘告辞’,也掠了出去,他却特意从打斗之处飞出,立在墙头看那战局之中约略七八十人,萧向晚一柄细剑在三个大汉中间左击右打,一时竟也不能叫他们停了手。看了片刻,便纵身而去。
洛弋摇摇折扇,要随众人悄悄离开,却被莫飒横刀一拦,道:“有些话还没说明白,洛少主稍留步。”他瞧一眼杨逍,摸摸鼻头,很识趣地收回了迈出去的腿。
避雨亭里只剩了纪晓芙仍坐在一角未曾离去,已摘下了风帽。
张松溪因杨逍仍有事要问便也留下了,他不知纪晓芙身份,看她不过十七八岁,容貌清丽,似跟杨逍颇有渊源,只道是杨逍的红颜知己罢,便不多想。
杨逍缓步走过去,拉了她手,轻声道:“走罢。”
纪晓芙看他脸色仍是冷漠,知他此刻必是恼怒至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略点了下头,跟在他身后往亭外走去。
亭外仍是风催雨急,杨逍轻抬手,将她风帽罩起,不由得轻声一叹,道:“我也要渡江去,你同我一路罢?”
纪晓芙抬眼看他,只觉他眉目之间像笼着烟雨之色,郁郁不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轻声道:“江上风急浪大,今日便要渡江么?”
[八一中文网 请记住www.81new.com 手机版访问 m.81new.com 绿色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