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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妈妈这趟南下连头搭尾拢共在苏州逗留了七天，不算五丫头同阿柳在内，又收了十六个小姑娘。

    十六枚小花骨朵，其中又以薛美女最为人瞩目。

    来的当天下半晌就长在了前舱里，滴水不漏地围着杨妈妈，端茶倒水、捶腿捏脚，招呼新来的小姑娘，把杨妈妈身边贴身服侍的小喜儿都给挤出了舱房。

    倚在船栏上的小喜儿冷眼看着一大清早就把宝姐宝娣几个支使得团团转的薛美女，就转过头来说阿柳同五丫头：“看看别人这眼力见，再看看你们自己，可比下去啦！”

    倚在船栏上吹风的阿柳不以为意地把双臂背到脑后：“不同她比，我跟小五都是惫懒的性子，这么看看水看看云就很好。”

    说着抬头看云，这么些棉花糖，白茫茫的一大堆，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五丫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晓得小喜儿打趣她们而已，并不是真的要拿她们同薛美女比，阿柳这么说，是不错，可又好像哪里不对。

    小喜儿也有些意外，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鼻头：“说的不错，还真是个惫懒的丫头。”目光在这两个小姑娘身上打了个转儿：“不过嘛，一株草有一滴露水，上进有上进的去处，惫懒也有惫懒的去处，没有错付的道理。”

    说着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看着水面：“再有五六天就能到家了，这趟出来一个月，我还真有点儿想家了。”

    一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忙岔开话题：“金陵还是挺好玩的，莫愁烟雨、燕矶夕照、鹭州二水、清溪九曲……一年四季都看不够，而且还有很多好吃的。”

    一提起好吃的，阿柳吞了口口水，转过身来问她：“都有些什么？酥油泡螺有吗？茄鲞呢？”

    “泡螺有啊，我们家花婆婆就会点，茄鲞没听过。”小喜儿点头又摇头，还告诉她：“姚坊门有一种枣子，差不多有两寸这么大吧，比蜜还甜，保管你吃过一回就再忘不了；还有灵谷寺的樱桃也很甜，而且个大核小，跟别处的都不一样，他们家的白果也好吃，放在火上一烤，漂亮的就跟琉璃一样，而且香得不得了，再配上一碗清茶，那才是神仙生活……”又问她：“你吃鸭子吗？金陵的鸭子也是一绝！”

    “吃啊，怎么不吃！”阿柳一拍大腿，掰着手指头数给她听：“煨鸭块、套鸭、八宝鸭、炒鸭肝、鸭四件、鸭羹、鸭血汤……我都吃的。”

    “那感情好，等回了金陵，我请你们吃鸭血汤，我们家巷口王阿婆家的鸭血汤可是一绝……”小喜儿同她拉钩。

    两个小姑娘叽里咕噜地留了一路的口水，五丫头看着岸边扑棱棱地飞进芦苇丛中的野鸭子，也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鸭子是很好吃的，她家以前也养过鸭子，就放在七里河上养，吃的都是河里的螺蛳鱼虾，所以都长得可肥了，她娘每年都会留下一只炖汤，少放一点儿明矾在里头，出来的汤颜色碧清碧清的，他们都可爱喝了。

    还有黄雀也很好吃，虽然看不见，但这会儿芦苇荡里肯定就不少，不知道这里怎么个光景，反正家里每到仲秋辰光，大人小孩都会出来捏雀，或留着自家吃，或拿去镇上卖，她家每年都会留几只尝尝鲜，或是清炖或是肉酿。

    她娘做这个也很拿手，清炖简单，把羽毛拔干净，再把嘴壳切去抽出食管，然后在屁股那开一个小口挖去肚脏，去掉尾骚洗干净，再在肚里里嵌上斩肉，排在碗里，加葱结姜片，黄酒盐粒，上笼蒸透就行了。肉酿麻烦些，一样的收拾干净后连肉带骨头一道斩碎，也不用特别碎，黄雀跟麻雀不一样，骨头特别软，所以可以连着骨头吃，然后和上斩肉，拿豆腐皮裹上，先用油炸，再喷上元记衡的酱油小火慢炖，这是过年才能吃的菜。

    他们都很喜欢肉酿黄雀卷，热乎乎的一口咬下去，又香又鲜，还有嚼劲，所以每回吃就跟打架似的，大姐要把自己的黄雀卷省给大哥吃，大哥又要留给她同小妹吃……

    想到大哥大姐同小妹，五丫头下意识地揪住了衣摆。

    大哥，应该已经看到自己留下的那封信了吧，还有……小扁头、小和尚，也应该看到了吧，她同大姐说过，要是他们找她的话，就把信拿给他们看……

    目送小喜儿去了前舱，阿柳转过头看五丫头，一看就知道她又在走神，皱了皱眉头。

    走神没什么不好的，她还挺喜欢五丫头的状态的，聆听就聆听，发呆就发呆，断片就断片，吃东西就吃东西……只要她别想家。

    牵了她的手晃了又晃：“好无聊啊，小五，我们找点事儿做吧！”

    五丫头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想了一会儿：“姐姐唱戏。”

    阿柳攥着她的手趴在船栏上：“不要，不想唱，你再想别的。”

    五丫头就没主意了。

    船上的生活是挺无聊的，以前阿柳还能自娱自乐，唱戏、画小人，这都是她喜欢的，用来打发辰光也是再好不过的。可自从船上的小姑娘越来越多，本来就不大的舱房里连转身都不易，什么都不能做，难怪她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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