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九畹在小院留宿了两日，借口整理齐备，实则时间全都花来收拾她了，活生生将她折腾去了半条命，半天半天的在床上起不来，男人怎么会对那种机械式运动如此乐此不疲，她实在无法理解。

    所以，当第三天淳于九畹告诉她得回王府一趟，免得宫中担忧，她有些稍稍的舒了口气，却又有些不舍，特别是当他留下一笔钱作为生活费的时候。

    她随他一径走过枫叶林，在溪水桥边分了手，她听着水响，就像雨落，伞撑伞歇，总有分别的时候。

    直至马车在路尽头消失，她这才回身去家。

    院中多了两三名只管扫洗的女仆，而不再是暗卫出身的冬匿与夏华。这是白芷的意思，她习惯了清静，不愿伺候的人多在眼前以仆压主，何况院子也住不下。

    嘱咐了将一个偏僻的空房收拾出来摆放药架、星坨子、簸箕及重要的炉鼎等制药的物品，白芷躲着一个人换了身粗布衣样，借由水粉调和肤色，假发易形，眉笔勾改眉眼轮廓，粗粗的易了些容，又戴了一顶缠缚薄纱的帽子掩面。她很想念师父留给她的易容箱子，可惜已随了阿满那艘船永沉水底，师父调制药房的手艺失传，她成了没有工具的作废手艺人。

    按老婆子导向，出门来到村镇上集市租赁马匹。京畿经济圈随处可遇。她一路打马飞驰，约摸过了半天时辰后，终于进入四方城的城门，四方城亦如其名，四条主道纵横东西南北，每一块区域都规定用途：贵人多住西边，而仓库皆在东城，南边为身价清白的平民，而北边住的都是些下九流。故而自古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要有所目的，便往既定的区域寻去即可，方便快捷。而白水居位置在西南夹角上，大河码头垂柳巷，一条街平房中普普通通的一栋。

    白芷叩响门环，片刻后从中打开，管家白轻羽神色平静，邀请她进来。

    正厅左右两张茶椅并茶几，降香黄檀制成，纹理漂亮，鬼眼连连，坐上去自然浮动起木质清香。正堂上挂了两卷八大山人的白眼图，逗趣可爱。除此以外，正厅中清清静静别无他物。白芷战战兢兢地走在椅子上，接过管家奉上的白茶，茶色浓褐，闻之有股中药的苦涩，喝到口中也是有点淡淡的苦，但紧跟着就有股甘甜的后劲涌上，回味无穷，舌苔上的每一个味觉都酣畅淋漓的舒展开来。

    “家主说您这两日要来，已先候着了，白姑娘稍等片刻。”白轻羽说话语调妥帖温和，不卑不亢，却让人不敢轻薄小觑。

    她离开后白芷刚稍稍松了口气，想起上一次因着急勿闯，那一群虎视眈眈的护卫，一个影子都没见着，不知藏在小院何处。一想又觉得紧张起来。

    曲廊外走出路老爷，一身哑光绸便服，脚趿拉黑面白底老布鞋，花白头发松松挽束，打扮怎么舒服怎么来。白芷忙站起身来招呼打招呼，路爷爷抬手一压：“没事儿，坐下吧。”

    白芷正襟危坐，紧张道：“我今天来是为了我师父与师兄，目前他们两人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手指紧捏手指，声音低沉而坚决，“我听说百晓生在江湖上专事收集消息，无论是生是死，都请求相告了。”

    “你这是在百晓生发布任务？”

    “嗯？”白芷一愣，以前接触百晓生都是通过晏律光，她对行情一无所知。

    “一个人消息一千两，两个人两千两，没有折扣，不包能找到，”路爷爷伸出两根手指。

    白芷倒吸口气，如此昂贵？还不包结果，简直净赚的买卖，一本万利啊。最重要的是，“我没这么多钱啊，”淳于九畹离开也就留了二三百两作为生活费，比起普通人家三四十两捐就能过一年，已经不少了。可是比起路爷爷的价格，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路爷爷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盏，往瓷胎小杯中倾倒，然后将茶水泼掉入茶盘中，举起瓷胎小杯凑近鼻尖，去闻余下的茶香。

    “你有的，”路爷爷犀利道，“你师父与你师兄给你都留在了大漠，如果他们身死，你是唯一合法的继承人。”

    白芷惊震了，猛地站起身来瞪着面前的老人，从前的他富有、散漫、诗意，如世外高人，而当下做着雅致品茶的他，却说出了趁人之危的目的。落在白芷心中却带有恶俗的附庸风雅，她心中的敬意破碎了，惧意也消退。

    “我都还不知道大漠中留有什么，路爷爷与我师父师兄相识一场，调查的清楚啊。”

    “你好像不高兴？”路爷爷不紧不慢，“小姑娘，百晓生这么大盘子，大家都得吃喝，开支不小。商人逐利，为最基本的。从前我帮你，是因为你师兄帮我，而如今你要找他们，难道不能为他们付出？”

    白芷咬牙：“您有这么说，可颠倒黑白了，明明是您一开始就调查了我不是？是您想吞占在先啊！”说着说着惨笑起来，“您若那么早就在知道消息，何不在之前救我师父与师兄？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然后留我一个孤女好哄骗？”

    白芷越说越生气，夹杂着伤心：“我师兄好歹跟过你两年，认过你做两年师父……”

    “你说错了。他是借百晓生的权势与能力调查父母被杀，而我逃得两年清闲，互利互惠，没有谁站谁的便宜。”路爷爷又倾道茶水，褐澄澄满了杯缘而不撒，翻覆手一饮而尽。

    “……其实我幽渊谷没什么钱，”白芷道，“否则汪洋不会到处坑蒙拐骗，有的只是药方子与药材。药材倒罢了，你要我可以给你，可以药方子——”她看见路爷爷眼尖一亮，便知道说到了点子上，她冷哼，“我不能无故外传，那是我师父毕生心血。”

    “你知道为什么很多古代神乎其神的药方子失传了吗？”路爷爷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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