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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心爆花,在肃寂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叶棠音漫不经心地解下披风,颇有耐性地等着对方先开口。林擎挚果不负所望,缓缓道:“孩子,你始终称灏儿为顶天,可见是对我林家存着恨意,但你能明辨是非,放下那些虚无的仇怨,足见忠义品性。此恩此德,我林家永世不忘。”
叶棠音自嘲地笑了,想起当时在江上拌嘴,梨雨虽是在笑话“顶天”这个名字太过土气,但何尝不是在提醒她,林家孙少爷的名字不是顶天,而是灏,林灏。
那个孩子,叫林灏。
名字也好,血脉也罢,终归是林家的骨血,这也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叶棠音不得不同意让那孩子认祖归宗,不得不成全了他们所谓的忠义恩德。
“前辈,可是听谁,说了什么。”虽然叶棠音是在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听闻老夫人见了林公子的棺椁,竟悲而自戕,一口吞了鸩酒,赴死之心坚决。多亏蒙神医高人相救,保住了性命。鸩毒可是见血封喉,放眼江湖,有本事从阎罗殿前抢人还阳的大夫,比凤毛麟角还稀少。”
“这件事一直保密,连瑾瑜丫头也被瞒着,你却能听到风声。不知老朽是否应该叹一句,后生可畏!”
“前辈您老当益壮,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是不敢与您相较的,只得多留几个心眼,才能有备无患啊。我家兄长平素虽是个混不吝的痞子,但在岐黄之术上绝对算是这个……”叶棠音竖起大拇指,“就是舌头长了点,话多了些,若有烦扰之处,还望前辈多多担待。”
“好你个小瘪犊子,竟敢骂我嘴碎!”就在这时,宗祠的偏厅里传出一阵脚步声。“你个小兔崽子,如今越来越不将我这个便宜兄长放在眼里了,居然敢在背后诋毁我!”
那股熟悉的药香味飘进了鼻尖,叶棠音下意识地皱起眉,冷着脸不耐烦地道:“您老人家还记着自己也是为人兄长的,抛下一家子幼小,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鸟悄地撩了,还有什么脸叫屈。再者,您老的嘴本来就碎,一口一个瘪犊子,一口一个兔崽子,满嘴粗话,有辱斯文,用得着诋毁?”
“我怎么没打招呼?小梨花和小疯子他们俩哪个不知道?”
“没和我打招呼啊。”叶棠音挑挑眉,冷哼道:“难不成,严以律人,宽以待己,才是兄长为人处世之道。”
不虞立马明白过来,合着这丫头是在报当初的一箭之仇呢!因她溜出来的时候没告诉他,被他教训了一顿,所以这会子才趁机可劲地找补,真真是睚眦必报,一点亏也不吃啊……
“得得得!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小肚鸡肠,跟个狐狸崽子似的。讲不过你,我讲不过你,满意了不?”
“是是是。您温言厚语,心胸宽广。您呐,就是一只老狐狸!”
“老爷子,您听着了吗,这小丫头可刁蛮得很。”不虞对着林擎挚狂吐苦水道:“就这您还想收她为徒?也不怕被她气死!还想让孙子给她当徒弟,不怕林灏跟着她不学好?林灏是您亲生的孙子么,您可小心林桓半夜托梦埋怨您!依我看您还不如自己教林灏,跟着她这么个泼皮猴子,还不得长成个混世魔王!”
叶棠音闻言一愣,惊愕地看着林擎挚。
却见林擎挚开怀地笑道:“老朽还就欣赏这孩子的机灵劲儿!老朽的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灏儿的年纪又太小了,老朽不抓紧收个悟性高的徒弟,我林家传了百年的武学岂非要断层。”
叶棠音总算搞明白一点,合着林家打的是这么个主意,不仅要林顶天认祖归宗,还想让她给林家孙少爷当几年保姆……
想得倒美!
“前辈,您是在说笑吧。”叶棠音忽然冷下脸色,“我一个草莽外人,无福承受此等好事,我怕姑姑的棺材板翘起来。”
林擎挚面色一僵,半晌没有言语。
“死丫头胡言乱语什么!”不虞作势就要捶她的脑门,可小狐狸之名毕竟也不是让人白叫的,就他这副老胳膊老腿,能打到才怪!
“怎么,听不得实话么。”叶棠音侧身一闪,啧啧道:“擎挚前辈乃武林大家,岂会像你这般讳疾忌医,亏你还是个当大夫的。”
“你如此藏怒宿怨,你姑姑泉下有知,棺材板才真要翘起来。你姑姑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孩子了。你拜师林家,可护林灏万全,你姑姑也会瞑目的。何苦揪着些旧怨不放,整日活在痛苦里。”
“不虞,我喊你一声兄长,敬你重你,可是你没有资格劝我。你们都没有资格劝我放下,因为你们都活着。”叶棠音的脸色彻底沉愠了,“活人怎知死人不会怨恨,难不成你们亲自去地府问过他们?还有,我能不能护得林顶天万全,和我拜师林家有何关系。你觉得,我现在护不了林顶天周全?”
“无论如何,灏儿都姓林。你也承认,顶天他姓林。”林擎挚抬手指向距离最近的牌位,叶棠音一眼望去,顿时愣住了。
那是她姑姑的牌位,上面刻着“林桓妻”三个大字,就设在林桓的牌位旁边。
然而,对于叶棠音而言,惊愕也只是一瞬的,随之而来的却是满腔的愤懑,满心的疼惜。她的小姑姑曾是邓川备受尊敬的长公主,可如今不仅埋骨他乡,甚至都未能在灵牌上留下属于她自己的名字,只有“林桓妻”三个冷冰冰的字,多么心酸而讽刺。
林擎挚自是看出叶棠音的不满,向她解释道:“我们不知灏儿母亲的姓氏,所以一直空着位置,如今灏儿回来了,便可以亲手为他母亲补写上,也算尽了为人子的孝道。”
“姓氏……”叶棠音叹了口气,却看向不虞,“兄长,我姑姑应该姓什么?我姓叶,总不能叫我一家子都姓了叶,毕竟我们家只有我可以姓叶。”
不虞的脸色顿时青了几分,明知她故意找茬,也只能老老实实受着,总不能往她糜烂的伤口上撒盐。
林擎挚见状不禁变了脸色,道:“灏儿母亲良善贤惠,我林家能聘她为妇,也是林氏家门之幸。”
“既如此,当初为何棒打鸳鸯?”叶棠音沉声问道:“江宁林氏虽为百年名门,却也绝非势利之徒,何必轻践柔弱女子。晚辈斗胆问问,这其中是否藏着什么难言之隐。”
林擎挚面色一僵,默了默,道:“灏儿母亲八年前来到林家,原本是拙荆收留的侍女。她聪敏伶俐,古道热肠,没多久便深受拙荆和府上人的喜爱。同年,我林家与世交陈家议亲,桓儿与瑾瑜丫头原本是指腹为婚的。岂料,桓儿与你姑姑情投意合,甚至竟私定终身,逼得我林家悔婚。”
“原本悔婚不算大事,因为瑾瑜丫头也不愿意嫁与桓儿为妻。可是就在那一年,林家出了一件大事,天大的事……”林擎挚老眸隐寒光,不怒自威的凉意似能熄灭炙火,咬牙恨道:“墨楼藏书被盗,我林家百年武学,竟被人瞧了个透彻。”
“墨楼”乃是林家的藏书之地,经卷千百,典籍无数,堪称江淮一带最富有的藏书阁,便是官家所设置的学府,与地方声名远播的书院,藏书量都无法与其相较。而论起墨楼里最宝贵的藏书,自然就是林氏流传百年的武学秘笈。
却听林擎挚继续说道:“这件事情甚至惊动了江宁府,而当时所有证据皆表明,灏儿母亲有与人里应外合之嫌。随后江宁府下令要拿人,而林家也要有所交待……”
“所以,你们就舍弃了我姑姑,即便她是清白无辜的。”
“当时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无辜。”
“可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有罪!”
“所以,林家也只是罚她禁足,安排在思过阁里,如旧照料。我们一直在寻找证据,为她洗刷冤屈,将她留在思过阁,也是为了保全她,免受外界诛伐。未曾料到,桓儿竟放了把火,趁乱将人带走,从此便不知所踪,直到今日……”林擎挚望了望那两块崭新的灵牌,老眸里凉意尽散,只剩下浓重的悲涩。
“林公子是个真丈夫。”叶棠音沉沉地一叹,想那林桓倒是个为爱癫狂的痴儿,连放火烧自己家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倒也难怪钟朔对他颇有微词,如若是换成了钟朔,定然干不出这种为了美色而罔顾忠孝的混账事。“擎挚前辈,您讲这些陈年旧事,无非就是想为你们林家开脱而已。可无论你怎么解释,我姑姑已经死了,死不瞑目。”
“林桓也死了。”不虞忍不住呵道:“你要搞清楚,杀害他夫妇二人的并非林家。相反,林家和你一样,痛失骨肉,悲苦欲绝。”
叶棠音冷冷笑道:“我从未将姑姑的死,归到林家头上。但这并不代表,我对林家没有怨恨。你要我拜师林家,你脑子被驴踢了?我这样的人,你们怎么敢招惹,怎么敢……”
不虞忽然打断道:“你是什么人?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的确你是长安镖局的大当家,如今风头正劲,威名远扬。即便如此,你也只是个无根无据地草莽,寒门位卑,难入王谢之眼。拜师林家,你就是林氏堂堂正正的子弟,无论日后如何,有林家在,谁也不能欺你。”
叶棠音眸色一震,看着不虞的眼神有些动容,原来他竟是在煞费苦心地保全她。若她拜师林擎挚,便得林家为靠,以后在江湖上,甚至在庙堂世家,谁都不能轻视她。纵使有朝一日,一切东窗事发,尚有林家为最后的屏障,甚至说是可以将林家拿捏,以便保全己身,因为她手里握着林顶天和林家绝学。
叶棠音心下暗忖,估计就是不虞假借保护林顶天的名义,悄悄地给林擎挚下套,明里暗里地撺掇林擎挚收她为徒。不虞竟为了她,苦心算计着林家,算计在江湖呼风唤雨的江宁林氏,若说她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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