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萱华:37.缘浅(2/2)
对面似乎也被秦王这种行为震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打马上前,轻笑道:“秦王您是不是忘记了,您手里的这位,是郑王的未婚妻不假,但似乎也是贵国的九公主吧?况且,郑王也不缺这么一个未婚妻,顶多就是说出来不怎么好听罢了。”
那人穿了一袭青衫,盛夏的天里像是一枝修长的竹,作了一副谋士打扮,瞧着很是眼熟。
一见这个人,秦王的怒气又盛了几分,连手也跟着抖了起来。我感觉脖颈上的肌肤疼了一下,一缕血色沾染到佩剑上。
“凌锦华,”秦王咬着牙慢慢念出了对面人的名字,恨声道,“果然不是自己的怎么养都养不熟!”
“您这话可就错了,贵国大公子不是早就死了吗?听说连尸骨都没有资格回咸阳呢。在下许翊,不过许氏一弃子尔,承蒙郑王不弃,就留在他麾下帮忙做些事。”凌锦华,不,现在应当是许翊了,在对面依旧笑得温文尔雅,不是当初的锦绣端华,却自有一派落拓风骨。
我觉得我该出场了。虽然我很想当一个合格的背景板,可惜我终究是一个大活人。
“秦王此人,以诸侯之身吞并他国,妄图染指天子之位,是为不忠;与顾氏结亲之后不顾姻亲之名,杀尽顾氏一脉,是为不义;在位多年,不施仁政,妄动刀兵,致使生灵涂炭,是为不仁。”
我顿了顿,其实还有很多想骂的,可我突然觉得有些无趣,眼神往四周看了看,终于对上了那个我一直不敢看的人。
也是奇怪,我在城墙上,隔着重重的刀兵,竟也能一眼瞧见那个一袭白色战甲的人。我一直觉得他穿白衣好看,现在觉得,他穿白甲也是一样好看。我甚至能看到他脸上沉凝的表情,黝黑的眸子就那么盯着我,像隔了一个世界那么遥远。
我站在高处冲他笑了笑,他似乎料到了我要做什么,手无意识地按上了剑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撕裂开来。
我却已经把目光转开了,我面对着底下对峙的双方军队,把刚刚的话接了下去:“今日小女愿以顾氏鲜血为祭,换此等不忠不义不仁之人伏诛。小女在此拜谢郑国义军了!”
我想着,当年娘亲殉国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跟我一样的心情。只是我终究还是比不上娘亲的,娘亲是为了大义,我却只是为了私情。
我不想让秦王在奔赴黄泉的道路上横生枝节,更不忍心让墨衍因为我沾染上一点不好的议论。
折腰下拜的那一刻,我的脖颈正正撞上秦王手中的佩剑。
真是……很疼啊。
我听到底下的城门“轰隆隆”开了,应当是顾渊吧,除了他我想不出咸阳城内还有谁能干出开城门这种事。
我的眼前已经是一片血红了,却还是有力气模模糊糊地想,我这十七年其实也过得挺充实的,旁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经历我经历过的这么多事儿。
这么一想,其实也不亏。
就是还有些遗憾,没能问问顾渊最后说的那番话是个什么意思,也没能……好好地嫁给我喜欢的人。
对面墨衍的脸色一下子很苍白,却还是稳稳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很简陋的碧玉簪,细细地,将半束的发全束了上去。
郑国风俗,女子在男子束发那天赠其玉簪,是意味着心悦,男子若是收了,便是两情相悦。若两人最终做得夫妻,男子就会在婚礼那天用定情的玉簪将头发全束。
我突然觉得很幸福,又觉得很难过。
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啊。
只是可惜,我已经不能陪他长久地走下去了……
这个,是不是唤作情深缘浅呢……
原本在话本中这种桥段应当下一场很大的雨的,可我最后一眼看到的天空仍是湛蓝的,阳光很刺眼,依旧是盛夏最繁盛的模样——一切都再寻常不过。
殷朝文帝二十三年夏,楚明昙郡主于两军阵前斥秦王,念故国,撞剑而亡。思其母故事,谓无犬女可矣。念其心切切,传归于楚书,取旧称为谥,曰明昙。
——《列国.楚书.明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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