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如刺,萧容下意识停下脚步,就见瘦皮跛子提着鸟笼转过身,手中携着一根枯草,漫不经心的逗着笼中鹦哥。
鹦哥被他枯草戳得摇头闪避,爪子抬了抬,弯钩般的嘴里吐出没有平仄的话:“大路宽阔无人管!大路宽阔无人管!”
鹦哥叫了两声,萧容立即抱拳行礼,回复:“钱多话少有来还。莫问行者何处去,放舟渡水各自安。”
“哟?老顾客?”瘦皮跛子见萧容说出了后面三句,脸上的戒备缓和了一些,转手将枯草插在鸟笼上,眯着眼睛笑望来者。
为了说话方便,萧容上前几步,走到瘦皮跛子面前,客气道:“请问店家最近有没有鱼皮?”
这也是她当初耗费了许多功夫,才偷学到的一句行话,所谓鱼皮,问得便是宫里太监官服,而宫女的官服叫鱼珠。
这瘦皮跛子是邯阳城里专门倒买倒卖官服的,只要价格够高,连出入宫的令牌都能买到。当初萧容没这么多钱,为了拿到官服和令牌,还是跟踪一个买客半路上抢的。
由于私制官服是重罪,抓到一个砍一个,抓到一窝砍一窝,所以有品阶的官服瘦皮跛子不敢随便出手,对于这种不知谁介绍过来,只有一句口号的顾客,最多只卖些太监宫女的官服,让好奇的人进宫掌掌眼罢了。
瘦皮跛子上下打量萧容一眼,摇头:“最近湖里不太平,没了。”
“那何时才有?”见对方转身欲走,萧容急忙出声追问。
瘦皮跛子回过身来,许是看在她是未来潜在顾客的份上,遥遥望着远处巷口叹道:“天灾**,人人自危。兄弟今年还是规矩些,别往泥潭里凑热闹了。”
说完,瘦皮跛子提着鸟笼又是要走。萧容怎肯罢休,翻身一跃从矮瘦男人头顶飞过,手臂一张,堵住他前路。
几人打手瞧见萧容是个会武功的,虽手握武器,脚下却不自在的向后退了两步,偷偷对视几眼,有畏惧之貌。
瘦皮跛子也是脸色一变,发现萧容不是普通想进宫长见识的愣头子,三言两语是打发不走了,也便唇线一勾,不再跟她借比,而是佯作淡然的朝几个打手看了一眼,示意他们放好风,然后直言道:“兄弟,不是我故意糊弄你,而是这把脑袋挂裤腰带上的生意,近几年,我是做不起来了。”
“什么意思?”萧容张着双臂,还是不肯让路。
“宫里刚封了位皇后娘娘,现在几千名奴才有人管了,谁都不敢像以前那么大胆。我以前那些官服和令牌,都是从宫里倒腾出来改制的,现在是真的没货了!”瘦皮跛子也是憋屈的很,少了这么个营生路子,加上现在斗米斗金,手头紧张,过得再不如以前那般逍遥。
“皇后……”萧容眸中暗了暗,张开的双臂颤蜷了一下,险些因为这两字破碎了坚持。
回神看见瘦皮跛子蹲下身,准备趁机从她手臂下面钻过去,萧容双臂一收,环抱在怀,也跟着往下一蹲,当着缩身欲逃的瘦男人笑了笑:“若我记得没错,之前不是有传言说,皇上一直在等靖王妃的嫡侄女及笄,娶她为后吗?如今靖王已倒,满门抄斩,靖王妃母族多少也受到株连,怎还会娶她为妻?”
“兄弟还不知道呢?皇后娘娘不是你说的那个,是太子生母董氏,只凭一子从才人坐上皇后,连着董家满门荣耀,董大被封了一品大将军,董二董三被封了四品将军,简直光宗耀祖,羡煞坊间一批姑娘丫头,都道是她前世拯救了大昭无数黎民百姓,才能有如此鸿运。”
“这样啊……”萧容落寞一笑,下意识捋了一下鬓发,却发现自己早已扮作男子,满头青丝悉数成髻,没有一丝碎发由她作嗔。
瘦皮跛子见她举止有些奇怪,狐疑地歪了歪头,仔细分辨眼前这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虽说长得女子气了些,但是毕竟年少青涩,也难说一定就不是男儿。
正恍惚,萧容已经收敛一身晦气,避开那些无关之人,直接问道:“那另外一位皇子呢?”
瘦皮猴迷惑地啊了一声,对天抱拳以示尊敬:“皇上统共就一个孩儿,哪还有别的皇子?”
“……?”萧容蹙了蹙眉,心中暗暗烦愁:他把我的孩子藏哪儿了……
怔松间,头顶一道暗影略过,不知从何处摔下一名男子,一瘸一拐从地上爬起来,顺着福巷朝卞水方向跑,但他似乎没有力气了,跑得踉踉跄跄,在两侧巷道间撞来撞去,无头苍蝇一般,十分勉强。
萧容与瘦皮跛子的目光都不由被吸引了过去,接着,又见顶上落下一人,穿着伙计布衫,手里握着半尺长的利器,一脸凶狠地跟着前面男子追去。
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前者脚步疲软,左手支撑墙壁,一歪一撞,艰难地步步往前移动。
萧容没有看清前者的样貌,只见他身上看不出别的伤势,只有支撑墙壁的左手鲜血淋漓,指缝间还有暗色的血污,在石砖上留下一行狼狈的痕迹。
无来由的,萧容想到了李致,她见情势不妙,顾不得继续与瘦皮跛子纠缠,起势翻身一跃,追着那名拿刀的伙计而去!
瘦皮跛子见前路再无阻碍,后面还有械斗,赶紧一溜烟爬起来,在前面张头四顾的打手们头上各敲一下,带着手下速速离开。
狭窄福巷中只剩下三人,萧容追上伙计,趁其不备,一脚踢落他手中利刃,又横出一拳捶在对方脸上,伙计鼻血急下,瞪大眼睛向后一看,又是一拳当着眼睛捶了上来,他痛得捂眼往后一退,萧容已经以手臂扼住他的肩颈,将人完全压在墙上。
“再不走,捶死你!”
萧容怒喝一声,伙计哀呼着抬起眼睛,瞧见揍人的是个少年,心里那个憋屈:“好汉,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揍人啊?!”
萧容眨巴眨巴眼睛:“咋了?我打错了?”
伙计擦一把委屈的眼泪:“可不是么!我是贾安堂的伙计,那人是到我们医馆看病的,他手上的伤口被感染了,全是脓血,又高温不退,现在邯阳城里的伤药都被官府统一购走,两月内邯阳都买不着伤药,他的手只能砍下来,否则继续耽误下去,人就得没命了!可这人性子古怪的很,病得都全身打哆嗦了,听完话掉头就走,我们馆里贾大夫妙手仁心,见他病得厉害还动用武功,怕他会死在途中,馆里就我会些三脚猫功夫,所以过来追他回去,呜呜呜,我没想杀人呀……”
瞧他哭得委屈,萧容意识到可能真是自己搞错了,口气稍微温和了些,问:“那你拿刀干什么?”
“贾大夫怕我追不回来人,让我找机会用刀替他把烂肉剜除了,不然再耽搁两日,他的掌心都会烂穿了。”
这样解释似乎也有些道理。
萧容难辨真假,犹豫着松开那名伙计,将地上的刀捡起来,自己拿在手里。
回头看一眼那名伤者,过了这么久,也没走出去几步,一身素袍蹭满墙灰,他微颤着站了会儿,便是一声闷响,已经晕厥摔倒在地。
萧容疾步上前,在伙计的帮助下,将那名男子翻过来一看。
对方已是满头虚汗,颊上微红,浑身滚烫,英俊面容忍着难受,一丝声音也没有。漂亮的下颌骨线条衬出硬朗坚毅的气质,虽未有一言一行,却让人觉得,他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如此悦人面容,看得萧容心中暗惊,不由打了个冷颤!
这个人……
眉眼之间,竟有三分像李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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