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了一步,万万没有料到,脱口而出叫了声“贵妃”,此时鹅毛飞雪,伴着冷风斜斜地向他的脸吹来,呵出白色气体,他的睫毛上霎时盖了不少雪花,她乌黑的长发点染了白絮,如她白玉一般的脸庞。
他同她一起跪地,双手想搀扶她起来,她固执般的不肯起,紧抿着双唇终于松开,嘴里呵出一团白气,“吴将军,不,吴简——”她反手捉住他的手臂,“还是叫你二郎吧。”
他怔了怔,手指微动,“你……”
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涌出,不过一瞬间就变成了冰凉,流过嘴角,滑进温暖的颈下。
“小时候你们最疼我了,你和玄裕带我一起出宫,你害怕你父亲,所以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生怕后面有人跟踪,带我去行宫的温泉,那里美的如天阙,梨花飘雪,可是你依旧在门口谨防有人突然寻过来……”她顿了顿,“可是你最后还是被你父亲罚了,那天只有红色的夕阳,玄裕跟你一起受罚,我只敢躲在门外看着你们,直到天都黑了,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你们发誓从今以后是一辈子的兄弟……”
他听的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在怪我当初没有救他吗?”
她摇着头:“求求你,饶过这个孩子,可不可以?”
“这个孩子跟玄裕有什么关系!”他扯开手。
“不,有关系!”她跪的双腿没有知觉,用最后的力气扯住他的手臂,紧紧的攥住,使尽全力好像要让他相信什么。
“你……什么意思?”他晃晃地站起来。
夜色肃穆,如晨曦将醒的银穹,一切都是那般幽靛,朱墙内的老树裹上银装,寥寥宫灯散发出淡茫,照见雪花片似雨而飞下,雪路越积越厚。
他的背影伫在黑暗的夜里,任凭四处飞散的雪落下。
博山炉烟香袅袅,足踏无声,宫人拿着朱红漆双盘走了几步,便被监侍拦住了,他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中央,所有人都退到了一旁静候。
殿里蚊蝇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见,所有人都提起胸腔大气都不敢出。成海手里拿着茶壶小心翼翼地斟茶,道:“陛下……这事怎么……”
皇帝正在批阅折子,擎着一本折子看得入神,不知道再看什么,他“啪”地一声将折子掷落在地,手臂一揽,案上堆的那一摞折子全都飞落,一片狼藉。方不解气,那盅滚烫的茶水随手一扬,茶杯撞到墙上,茶水湿了墙壁,连着两三片茶叶,杯子摔得粉碎,清脆的一声,让所有人都十分惶恐,里里外外的宫人都跪了下去。
成海磕头:“陛下息怒!陛下饶命!”
皇帝不理他,“蔌”地站起来,走到帘外想起什么又回过来捡起地上的折子,没有喊人跟随,脚步飞快的走出去,几个太监只得默默跟在身后。
等看清皇帝去的方向时,成海大胆上前去请求:“陛下,是奴才多嘴,是奴才不好,即便生皇后的气,可是也不能这样直接去太后那里,您也要考虑元妃娘娘的处境啊!请陛下息怒……”皇帝有些烦,将成海一脚就踹到边上,成海当场“诶哟”了一声,摔得像毛龟一样。
太后宫的殿门紧闭,皇帝一掌推开门,守在门内的宫女惊吓住了,看清来人是皇帝之后,纷纷都跪下去,只叫了一声“陛下”,皇帝已经进了内殿。
内殿里的人都抬头望过来,太后正掀开茶杯的茶盖,新绿的茶叶香味四散冒溢,太后大抵早预料到皇帝回来,也不意外,只是见他怒气冲冲的模样,想到他也许是为哪般,不悦面露脸色,太后掷下茶杯,狠狠地摔在桌上,道:“真没有当天子的样子,不守礼法,横冲直撞的就走进来!”
皇后坐在太后的对面,见皇帝来了,站了起来,想要低头行礼,她还没站稳,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左脸,力气太大,她身子摇晃,跌在了踏墀下,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脸火辣辣地疼痛,她捂住了左脸,想要说什么,却疼的懵懵的。
太后着实唬了一下,自己从未见过皇帝发过这般脾气,她站起来,带着肃重的语气:“就算为了别个女人,你也不能动手打她,她是皇后!元妃本就有错,况且是哀家令她受罚的!”
皇帝冷笑一声,不理会太后,看着倒在地上的皇后,把手里的折子摔在地上,“你自己看看,不守礼法的人是谁!”
宫女拿起那本折子,递给了太后,太后一跌坐回了榻上,无话可说。皇后翻开折子,开头硕大的字写着郑子仁,条条款款,字字珠玑,状写郑子仁行污受贿,掌控粮、军、银三方。
皇帝道:“哼,两月里大臣不停上奏,朝殿里还有一大堆呢,无风不起浪,你让郑子仁罢免了元妃的父亲,给了他一个受贿与外邦人勾结的罪名,流放发配边疆。郑子仁背地里干出这种事,你们郑家是不是一直等着哪天朕死了,欲收权掌朝!”
皇后的手松了,那本折子落了下去,轻的发不出声音的说了句“陛下……”,便觉得嘴角甜甜的腥咸。
太后怔了许久,方道:“皇帝,子仁不会干这种事的,这事须还要彻查。”
皇帝嘴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拂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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