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楼:83.天若有情(2/2)
冯茜音全身关节已被她折断,抬起头,溢出满口血水盯着她,仍是瞪着眼睛狞笑道:“你知道你娘死前是什么样子吗,她跪下来求我,求我饶过孩子一命。”
朱乔面无血色,仿佛被人攫住呼吸。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一张脸白到涨红,红了又青,最后面如金纸。
冯茜音见她如此更是兴奋,继续大笑道:“你有本事杀了朱启临,把天下人都杀了。天灵族是被各个门派联手赶尽杀绝的,你一个人杀得完吗?”
她一双眼盯着她,像一条摇首摆尾的蛇,目光如毒刺,翻涌着无尽的恶毒,让她无处可逃。
朱乔捏着她的下颌,冯茜音再也说不出话,却还咯咯地从喉咙里溢出笑声。
朱乔手一拂,徒手将她左眼挖了出来。
冯茜音惨叫起来,猛烈扑打着,像一条挣扎的鱼。
满是鲜血的手移到她右眼上,却停下了。她想起什么,跌跌撞撞地走到祭坛后面。
冯茜音一只眼眶血肉模糊,疯疯癫癫地继续在身后辱骂狂笑。
当她仅存的右眼看到朱乔带出来的那个人时,却笑不出来了。
“勋儿?!”冯茜音面色大变。
朱勋衣衫褴褛,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东西,看到母亲不人不鬼的样子吓呆了。
“你要干什么!”她惊叫着。
朱乔凝气为剑,开始凌迟。在悬月楼那十几年所有残酷血腥的记忆翻涌上来,她有无数办法折磨他们。
朱勋嚎叫着,昏不过去也死不了。
冯茜音终于慌了神,道:“你不能这么做,他、他也是你的兄长……”
荒唐而滑稽。
朱乔忍不住笑了出来,在这血光破晓里显得诡异而凄惶。
“你够狠,你杀了我吧。”她自知朱乔不可能放过他们母子,也不做无用挣扎,便想咬舌自尽。
还没来得及下口,就看到了骇人一幕。
朱乔手起刀落,将朱勋的头割了下来,热血喷洒她一脸。
“不!!”冯茜音失声痛呼,声彻天灵圣泉寂静的黎明。
朱乔仰头看着高大的祭坛,沉陷在悲恸的漩涡中,两侧鬓发在风中飘荡,水草般拂着面颊。血泪翻涌,她手一挥,两颗头颅齐刷刷滚落到一处,瞪着天空。
报仇了吗……?
可是,为什么,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报了仇又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连一丝快意也无。
她跪倒在霞光中,以剑支地,鲜血披历。仿佛化作一尊倦世的石像,永恒地镇守在此。
咕嘟一声闷响,犹如哽咽,一朵雪白的水花从泉眼处窜出,转瞬蜿蜒进皲裂的河道,尘叶漂浮在清澈的水面上,不掩圣洁。
在地下深埋了十九年,终于重见天日,开出这一朵生之花,泠泠之音抚慰哀思。
朱乔抬头,极目望去,宽长的泉流连到天边,如一条清逸的绸带。
辽阔的大地满目疮痍,它更像伤口上的绷带,遮羞的纱布。
她力竭地倒在大地上,躺在汩汩的泉水旁。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立即自断经脉气绝而亡,去追逐先人的脚步。
呆呆看着太阳东升日落,天上闲云卷了又舒。水天相接处,夕光漫照,云霞起伏。
她恍惚看见了他的脸,想起那年傍晚,他教她的那篇归去来兮辞。
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身后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她扭头,目光微动,看见一个人穿过林立的坟墓,跨过长满野草青苔的石阶,登上祭坛,在那座石像前跪下。
夕光勾勒出纤弱的月白身影和如瀑墨发,苍白的脸颊依旧没有血色。他点了三炷香,稽首三下,然后轻轻将香摆在石像前,转头看向地上的她。
朱乔平静地与他对视,脑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问题在不断回旋: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
无论怎么转,怎么想,都没有答案。
谢微尘站起来,月白长袍拖过血泊与尸体,走到她身边,纤长的影子盖住她的脸,像一层摇曳起伏的黑色轻纱。
他俯身将她抱起,那样轻柔,像拾起一只折翼的蝶。
朱乔从他澄澈清透的双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她满脸是血,印上他的衣服,深深浅浅,浅浅深深,与死尸无异。
“还没有结束。”她说,越过他的肩,盯着后面的石像、坟墓和两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就像冯茜音说的,最该死的,是那些觊觎泉经、屠戮天灵族的名门正派。
“我不想你余生充斥仇恨,良妃娘娘和皇上也不想看你被仇恨蒙蔽双眼。况且牵扯整个武林,你若一意孤行,无异于以卵击石。”
谢微尘平视前方,淡淡说道。
她料到他会这么说。
想起那次为铜袖娘子守灵时的对话,她不禁微微一笑。
“为什么整个武林要与我为敌,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如果整个武林与我为敌,公子也会吗?”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死在公子手里。”
“我只希望,无论何时,你都能保持一颗仁厚明净之心,不要被仇恨占据蒙蔽——那是很可怜的。”
她除了仇恨,已经一无所有。本就是可怜之人,也无妨再可怜一点了……
“可你若执意要报仇,我和你一起。”
她这才看向他,他身后是万里金灿云霞,一寸寸碎裂她眼中无尽的阴霾。
天高云淡,像极了那年遇见他时的心境。
原来他和她,一直是在一起的。
谷外传来许多脚步声,她的事闹得太大,想必很多人闻讯而来……
心上忽然涌起如潮般的倦意,要将她裹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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