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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随风渐远,画面融入了雾霭,不见,那昏沉模糊的一切却又清晰镌刻,琉珂的双眼在此时缓缓睁开,视线落在前方,从模糊到清晰,慢慢熟悉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黑夜中的篝火,风声吟啸,诡谲的雕像成阵列摆放,精致的贡品带着血腥的味道,成队的士兵将这里团团包围,熟悉的声音也再次在她脑海中重现。
梦境,现实?过去,现在?是真,还是假?
琉珂摇晃着脑袋,在无数的画面中穿梭回荡,直到,她静下心来,用心感受到这周围一切的真实存在,现在,才是真的,不,不对,是过去的一切再一次重现,这一次,才是她真正的命数。
“看来,你还是记起了一切。”有熟悉的声音响起,琉珂抬头看向对面的圆台之上,一着青灰相间复杂图腾服饰的白发老头正在上面打坐,白眉之下,那双深沉幽暗的双眼缓缓睁开,看着对面的琉珂,开口道。
琉珂也已经反应过来此时她所在的处境,应该是她被大祭司从赤磷国带回来之后,棣绣儿将她身上拭忆符全部解开之后她便陷入了昏睡,而此时,她再次被带到这六年前让她生不如死的祭台之上,重现当年的一切。
她看着面前看似神圣的大祭司,冷笑着抖了抖被铁链锁住的双手,道:“被扶猷百姓称赞,被天下人传颂的伟大的祭司大人,你还真是够卑鄙无耻的,六年前你的诡计没有成功将我杀死,六年后你还故技重施,卑鄙不减当年啊!哼,你以为只要让我记起那些我杀人如麻的可怕片段,就能让我悔痛万分,自愿受你摆布,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我还是记起了一切,六年前你们对我做下的种种,今日我会双倍奉还你们!”
“勾月!”她突然冷声下令,顿时她腰间一把金光弯刀飞射而出,飞旋着到她身后,只听重重的啪嗒一声,铁链顿时断做几段,砰然落地,琉珂傲然伸手接住自己的弯刀,手中的勾月不住的颤抖,蠢蠢欲动,似是因感受到主人更加熟悉的气息而激动万分。
琉珂缓缓将弯刀指向大祭司,冷声道:“六年前,你设计让我受染鲜血,只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让我从一个受人敬仰的公主,变成你们祭台上的祭品,六年前,你们费尽心思却没有成功,六年后的今天,你们同样也休想成功!今天,我琉珂对天发誓,必定要亲手毁了这祭台,来祭奠我的母后!”
她飞身而起,动作奇快飞掠一周,她手中的弯刀划出数道弯钩冷芒,朝那些石柱雕像横批竖砍而去!顿时,四周八根腾蛇石柱被一击数段,碎石飞屑纷纷扬扬落地,一片灰蒙混乱后,白色的石屑却染出了一片白布,显出石柱四周的透明光幕,而光幕之外,数个奇形怪状的雕像完好无损,依然屹立在那里。
琉珂眼眸深了深,冷哼道:“怪不得,原来还设了阵法。哼,这个阵法还困不住我!”
说完,她转头朝四周看了看,确定了方向之后,手中弯刀毫不迟疑的射出,砍过,有碎光轻散,光幕在一瞬间的明亮后便完全消失。
她停住,转身冷冷看着面不改色的大祭司,弯刀一扬,“下面,该你了!”
弯刀飞射而出,在夜空中风驰电掣般射出,以绚烂的光芒直直射向对面的大祭司,那速度奇快,快的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却又在半空中倏地落下,让人猝不及防。弯刀冷不丁落地,而后面,本是轻松操控着勾月的琉珂动作对你了顿,她忽然感觉到全身都灼热疼痛,无以名状的藤,像是她全身上下所有的一切都要被烧掉,被毁灭,她痛的忍不住低声叫喊,痛的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
极度的痛,不会麻木,不会消失,一片混乱中,琉珂趴在地上转头看向大祭司的方向,看着他正口中念咒,双手虚空托着一个白色纸人,而他的手心中有幽幽的蓝色火焰正熊熊燃烧,将上方的纸人烧的不住的颤抖,旋转。
“你,你竟然,用黑巫术,你真,卑鄙……”琉珂咬牙忍受着全身都被冥火不断灼烧的疼痛,愤怒的眸子紧紧盯着对面神色不变的大祭司,她几乎要将嘴里的牙齿咬碎,尝试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大祭司,却都是刚走出一步,便被全身难以名状的痛苦折腾的跌倒在地,再没有力气起身。
“将她抓起来,火祭神灵!”见琉珂再无反抗的余力,大祭司这才冷声下令,顿时,早就准备好的将士们上前,将摊到在地的琉珂再次抓起来,捆绑在祭台中央,她的四周,已经铺满了神青木,作为火祭神灵的最高礼数。
大祭司也起身,缓步走到琉珂的面前,他手心的纸人冥火还在继续,琉珂的痛苦还未曾消失,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琉珂痛苦的已经没有力气叫喊的样子,淡淡道:“钟离珂儿,你不该心中有恨,不论是六年前,还是今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赐予你的命数,本祭司和圣上是顺应天命而行,你若再行逆天,只会自酿恶果,今日,你便乖乖将自己的魂灵交予我们无上的御灵大帝,让大帝的恩泽普惠天下万民,到时,天下平和昌盛,再无战争,你会知道,你今日的付出是值得的。”
他说完这意味深长的一段话,似是想要在这最后一刻净化了琉珂的心灵,取得最后的功德圆满。
“呸,你这个伪善的家伙,愚昧,的老头,你说,说的这些,都是屁话!”琉珂喘着粗气,费力却是丝毫不输气势的骂道。
大祭司缓缓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待他走到祭台边缘的蒲团上坐下,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圆月,这才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点火。”
他说完,早已准备好的火把便不偏不倚的点燃了琉珂身下的叠叠柴火。
“父亲!不要!”
点火的同时,有人惊叫着闯过来,大祭司皱眉抬头看去,正见已经飞奔而来的呼延锋已经到了眼前,他冷声道:“你怎么来了?是谁放你出来的!还不快滚下去,若是乱了为父的祭祀大典,我定不饶你!”
呼延锋转头看向被捆绑在石柱上奄奄一息的琉珂,和她脚下已经点燃开始蔓延的火蛇,他大惊,却只能急切的转身去求大祭司,自己的父亲,“父亲,你不能这样对珂儿,她什么也没有做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求求您,放了她好不好?”
“混账东西,这其中道理,别人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是谁,她只是一个祭品,是为这天下苍生而存在的祭品,这天下苍生的安康稳定,难道抵不上她钟离珂儿一个人的性命?锋儿,你六年前都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怎么就糊涂了!”
大祭司站起来,指着呼延锋怒声呵斥着。
在他父亲的呵斥之下,呼延锋的神色却比刚才还要更加的坚定,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满目的责备和期盼,却是一字一顿的坚定开口,“不,六年前我才是错了,我已经错了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不管如何,今天我一定要救走珂儿!”
他说完,头也不回便朝着琉珂的方向奔去。
“给我抓住他!”大祭司在身后冷冷下令。
顿时有大批的将士涌上来,将呼延锋的去路堵的死死,呼延锋急的捏紧了拳头,冷睨着眼前的将士,他的族人,声音如冰,一字一顿道,“放肆!你们竟敢拦着本族长!让开!”
将士们瑟缩了一下,没有人动作,却也没有人退让半步。呼延锋身后,大祭司的声音悠悠响起,“你还知道你是我扶猷的族长,面前站着的都是你的族人,是你的百姓,你若执意过去,那你便动手,将他们全部杀了,为父倒要看看,你下不下的了这个手。”
呼延锋眼眸动了动,陷入深深的纠结境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全身都在不住的颤抖,眼睛里集聚的血丝显示着他此时内心的着急纠结已经几近疯狂。抬起头,看向人群缝隙中的前方,那里琉珂还被困在那里,那里的火势越来越旺,几乎已经烧到了要淹没琉珂的双腿,片刻后,那火势就会真正蔓延到琉珂的身上,将她全身都点燃,毁灭!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将她救下,但要对站在面前的这些族人下手,他又根本动不了手,他觉得他快要疯了。
“有外敌进攻,快来人!”忽然,南面有人惊叫出声,众人一惊,抬头看向那个方向,见有人正在和士兵们厮打,兵器相撞的清脆声音不断传来。
大祭司面色冷了冷,伸手一挥,便将旁边的一队士兵派出去支援,而呼延锋却是精神一震,将希望寄托在那些正在暴乱中的几人。
突然,本是明亮的天空忽然暗了几分,大祭司连忙抬头去看,见那轮明月的一角已经被蒙上一丝黑色,他神色一变,大喜,“食月之日,神灵旺盛之时,祭祀也必定会更加顺应天意,通晓神灵,快,快准备,本祭司要召唤神灵!”
他急切的说着,转身再次坐会到自己的蒲团之上,打坐闭眼,认真念起咒语来。
而琉珂周围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火不断的往里面烧,更是不断的向上窜,似是势必要将琉珂吞没,在火海中湮灭成灰,只要一旦火焰沾染到琉珂的身上,将她满身的污浊烧灭,将她的魂灵提炼,交予前来的神灵,让神灵交换出同等的条件,那一切便就会很完美的结束。
却就在火势正旺的同时,忽然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庞大身躯,突然降落在火堆旁,一落地,那发出透明光芒的绝美翅膀将熊熊的火焰光芒都掩盖住了!綦岳一落地,他想都没想,便大力挥舞着一双翅膀,硕大的翅膀大幅度的舞动之下,立刻将熊熊的火焰扑灭,再无半点昂扬之气!
正在念着咒语的大祭司倏地睁开双眼,惊讶的看着出现在前方的硕大身躯,看着被綦岳救下来的琉珂,顿时大怒,扬手虚空一击,掌心幽火便如实质短剑,直直朝着綦岳飞射出去,无形的短剑顷刻间穿透綦岳的胸膛,他却不躲不避,只是闷哼一声,手下动作顿了顿,便继续手脚麻利的将捆着琉珂的铁链解开,将浑身无力的琉珂从石柱上抱了下来,而随后,他便吐出一口鲜血,低头看向那被幽火直直穿透的胸口处,蓝色的衣服已然被灼烧出了一个幽幽的洞,他知道扶猷大祭司的力量不可小觑,立刻点住了自己的穴道,取出两颗药丸,给自己和琉珂各服下一颗。
“琉珂怎么了?”苍雪也赶了过来,看着被綦岳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琉珂,急切问道。
此时的琉珂似是已经体力不支而昏迷,眼睛紧闭,眼皮却一直在不安的抖动,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将她额头的碎发全部打湿,发紫而干枯的嘴唇显示着她正在遭受一种可怕的煎熬。
綦岳看着这样的琉珂也是满目怜惜,他咬牙道:“我不知道,但阿珂这个样子肯定和那个老头子脱不了干系!我去找他给阿珂报仇!”
“等等!”苍雪伸手冷冷拦住綦岳,“我去,你保护好琉珂,若是情势不对,你便以最快的速度带她离开,知道吗!”
说完,也不等綦岳回应,便就转身朝着大祭司的方向奔去,他一眼便看见大祭司右掌中正在燃烧着的蓝色火焰,知道这必定就是控制住琉珂的招数,他好看的眉头微皱,挥剑便盯着大祭司的右手攻去。
綦岳不安的看了看攻上去的苍雪,却也只能抱着琉珂走到安全的地带,细细查看她的伤势,却又根本找不到半点伤口,见琉珂一直都不醒来,他着急的轻声呼唤,“阿珂!阿珂,快醒醒,你没事吧?我要怎么做才行啊!”
“哼,就凭你们,也敢来乱我祭祀大典!”就在这时,大祭司重重一掌,已经将苍雪拍打在地,只是一掌,竟已经让像苍雪这样的江湖高手重创不起,大祭司冷哼一声,抬头看向天边已经被黑色遮掩了一半的圆月,知道时机将逝,也再没时间管他们,径直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做法念咒,想要在黑天闭月的那一霎,将琉珂的魂灵完全吸收敬供出去。
苍雪趴在地上无力的咳嗽,他狠狠盯着大祭司,盯着他手中的蓝色幽火,见他已经完全入定,便再不浪费机会,他猛的一跃而起,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大祭司挥剑而去,剑如流光,飞扫间便将大祭司右掌心中的蓝色幽火扫灭。感觉到异样的大祭司冷冷睁开双眼,眼中凶光一闪,反手抓住掌中纸人,左手猛的一掌挥出,强大而凶猛的气劲顿时将苍雪击打飞射出去,如断了线的风筝遥遥落地。
幽火已灭,黑气即将吞噬整个明月,大祭司没有继续准备的时间,只能就着此时的条件,继续做法,他只能用更快的时间,更虔诚的神力,在天空完全变黑之前,祭出琉珂的魂灵!
而就在他刚一入定的当口,忽然面前有一道幽幽的阴风吹起,但即便是感觉到异样,大祭司也不敢在这关键时刻睁开双眼,而他面前的阴风之势越来越强盛,四周都蔓延起阵阵吟啸声,有碎石飞沙被带动着在他周围不断的盘旋,越来越强盛的力量,像是在不断汲取着他所散发出去的神力,又似是完全阻隔了他与外界的神力相连。
大祭司惊恐的睁开双眼,却见此时他的周围已经被螺旋状的有形阴风的圈住,强烈的阴风正虎视眈眈要将他整个撕碎!
“阴风罩!”他惊讶着低声道,抬头看向前方,便见一片浑浊的阻隔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毅然站立在那里,冷冷看着被囚禁的自己。
大祭司冷哼一声,道:“轩辕胤寒,你还是来了,看来霄渊并未告诉你真相,哼,你今日便是逆天而行救下钟离珂儿,那也都是枉然!天命如此,你是救不了她的!”
“不,是你未弄清楚,本王今日来并不是为了钟离珂儿,而是为了攻下你这扶猷国,为了本王统一天下的打击!祭司大人,你一生所奉行的神谕,它真正的寓意,并不只是本王和钟离珂儿两人的命数吧。”
说着,他顿了顿,斜眼看了看面色微变的大祭司,继续道:“玄火初上,千口于阴,从卅曳长之。再日于终,曲水觞流,下土上出也。这两句话,取其字形部首,分解和合,便可得出‘灭乱世,得永生’六个字,本王猜,它真正的寓意,应该是以一人之命数系天下之命,所以,你们才会如此急切的抓回在外流浪的钟离珂儿,从而完成你们所谓的使命,本王说的对是不对?”
轩辕胤寒嘴角噙着一丝了然于胸的笑,看着面色越来越不对的大祭司,语气淡淡。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是霄渊告诉你的?他又是何时知道的?”大祭司面色大变,后面一句预言历年来只有他扶猷的大祭司和皇上才能知晓,并且为了防止他人猜到这神谕的真正深意,甚至故意编出另一种说法作为流传,却怎么都没想到这已经瞒了几百年的预言竟然就这样轻松地被他一语道破,一想到云霄殿早就知道了他扶猷最重要的秘密,更是惶恐担心不已。
轩辕胤寒从大祭司的表情中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面上的笑容愈加的傲然自信,“谁知道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晚过后,世上便不会再有扶猷国,也不会再有你大祭司忧心天下,平定乱世的使命,因为,本王会亲自平定这乱世,而不需要这所谓的神谕!”
【额,一次传不起来,只能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