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子连连叫儿女，好不容易，才将二人给拉开。但即便是拉开了，林后妈和赵老太互相仇视彼此的样子，都似乎要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林秒看着两人斗得跟条恶狗的样子，又想起这双方，包括赵老爷子在内，的确都是恶狗，都是她厌恶得恨不能甩开的人。赵老爷子摆明要撕破脸，不再顾忌无耻不无耻，那么，她不妨顺水推舟。

    “行，我答应你！”她代替赵卫东，应下这事。

    用五百块，让这两伙恶狗好好恶斗，也能让她捞个清净，多好。换个角度去看，赵家二老要是真的认下五百块是虚假聘礼，那后妈这边，少不得要黏上来，以养育之恩的名义，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烦死个人，甩都不好甩。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知道后妈贪下了她所有的嫁妆钱，那么，她不搭理后妈一家，那实在是人之常情，谁也不敢在她面前说半个不字了！

    兜兜转转，这五百块，终于可以在这一刻，发挥它真正的用处了。

    而被便宜婆婆给坑了一把的后妈，那绝对会恨死便宜婆婆，照后妈那不肯吃亏的脾性，绝对会和便宜婆婆斗个你死我活，最终啊，便宜婆婆想清清白白、有滋有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秒心中转过这些心思后，让赵老爷子和赵卫东一起签字画押，将分家的事情给说清楚、写明白。因为，只有写到纸上的，那才是最稳妥的，就算闹到打官司，都不会出什么变故。

    当着大家伙的面，分家协议上的第一条，写的就是既往不咎，然后，才是具体的房屋划分、钱数往来。

    林秒暗笑赵老爷子真是好算计，这是担心签了协议，赵卫东再找他的麻烦呢，也是怕口空无凭呢。

    如此，协议完成，双方按了大红的拇指印，这家就算分了。

    李红梅看着眼热，想想自己这些年过的日子，又想想那背过的无数的锅，以及这些日子的变化，鼓起了勇气，喊了出来——

    “我们也要分家！”

    赵家二老看她的目光，毒得都能吃了她。

    赵卫西有点懵，但李红梅拽着他，硬是一起跪在了二老跟前，祈求着，“爸妈，你们也把我和卫西给分出去吧。我们和卫东一样，什么都不要，就只要继续住着现在这屋子就行！”

    赵老太眉毛一抖，老脸一抽，就是破口大骂：“瞧把你给美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俩，也有这脸和卫东两口子比？还有脸说，只要现在这屋子就行？卫东的屋子，那是他自己的钱盖的，你俩现在住的屋子，你俩出过钱吗？不要脸的玩意儿，赶紧闭上你的狗嘴！”

    可李红梅已是受够了，她被骂，还是会怕，但是，她既然跪了，就是逼自己，也得抗争下去。她悄悄地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在那让她面色扭曲的剧痛中，她大声反驳。

    “难道卫西长这么大，就吃白饭的，没给家里挣过钱？自打我嫁过来，每次卖东西得来的钱，都没上交一多半给你？我们都是活到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两个人加起来，这么些年，难道就挣不来一间小屋子？

    卫西结婚的时候，这屋里除了一张床，还有什么？可就连那床，都是卫西自己找木头打造的。现在这些屋里的东西，不是我的嫁妆，就是我和卫西后来想办法慢慢添置的。我们给家里干了这么多年，最后就只要一间破旧的屋子，很过分吗？”

    说到这，那些心酸的往事，逐渐浮上心头，李红梅不由地哭出声来。赵卫西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可无奈嘴笨，最后看了看自个儿媳妇，只能无奈地冲着自家老父老母，使劲磕头。

    “咚——咚——咚——”

    那重重的响声，简直让人听着都觉得头疼。

    帮工们就劝，既然都分出去卫东一家了，那么，就把卫西这小两口分出去，也没什么。别最后，闹得太不痛快，反倒惹得子女埋怨。

    “他们敢！”赵老太怒骂，对付卫东她俩，她是没招，可是对付卫西这小两口，她有的是办法。而且，现在这小两口日日帮林秒做工，拿的工钱不少，她岂能让这两人分了去。

    她咬死了，就是不给分。赵卫西这一个个响头磕着，都磕出血来了，她却依旧能硬着心肠，就是不答应。

    李红梅看着，心灰意冷过后，反倒涌起了更多的血气。心中，那些压抑的黑色的厌恶、仇恨等情绪，再次涌出，在她眼底翻搅，这让她再次疯狂。

    “呵呵……”她突然笑了起来。

    这笑声，吓了所有人一大跳，看着她，也都微微变色。

    因为，李红梅现在哭中带笑的样子，配合那张微微扭曲的脸，也实在是吓人了一些。而且，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她怎么能笑了？平日里，她也不是这么个人啊。她这个样子，倒更像是发疯了！

    “妈，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实这个家里的很多秘密，我都知道呢。比如，你花了多少钱，盖的卫东的房子，又比如，你是找的什么人，给卫东的新房装修的。”

    她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着赵老太，看得赵老太很是心慌，脸色也跟着变了。但一想到，她和卫东他俩的分家协议已经变成了白纸黑字，李红梅再说什么，也不会改变什么，就强自镇定，怒骂。

    “你少用一些有的没的来威胁我！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不会让你分家，你也别想今后过得顺心！”

    她反威胁了回去。

    李红梅就笑，笑得越发癫狂、越发瘆人。

    “瞧我，错了，错了，卫东早就不是你的骄傲了，我们将来要上大学，要当国家干部的小弟，才是你的心头宝啊。哎呀，那我就说说小弟的事吧，说说那双球鞋的事吧，估计好多人都没听过这个事呢——”

    “闭嘴！”赵老太一下变脸，怒吼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尖锐了。

    可李红梅就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继续，“我记得，那也是个赶集日，你说小弟呆在家里无聊，就让我和卫西，带他去集市上转转……”

    “闭嘴！闭嘴！”赵老太连连怒吼，但李红梅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眼瞅关于宝贝小儿的丑事就要抖出来，赵老太气得上前就给了李红梅一个大嘴巴子。

    这一巴掌，打得李红梅嘴角都出了血。但是李红梅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看着赵老太，依旧呵呵疯笑，眼神却阴郁的，跟条要将人给缠死的毒蛇一般。

    这把赵老太给吓怕了，而更可怕的是，李红梅都被这么打了，竟然还要继续往下说。

    赵老太暴跳如雷，看着李红梅，恨不能打死她。

    “分分分！给你分！给你分！闭嘴，赶紧给我闭嘴！”

    李红梅这才闭嘴，但是直勾勾的眼神，却紧紧地缠着赵老太。

    赵老太气呼呼地看着她，心里发着狠，打定主意，即使要把李红梅给分出去，也不让她好过。

    “你说你们有苦劳，好，我这个当妈的就不多要，你俩现在住的屋子，便宜点，两百块拿去。你什么时候给我两百块，我就什么时候把你俩给分出去，然后，一视同仁，比照卫东，你俩也每个月给我和你爸十块钱的养老费！”

    嗬！

    不少人倒抽冷气，被这条件吓得够呛。这赵家婆娘管卫东两口子要那么多钱，冲着卫东以前当兵的那些工资，以及现在林秒做买卖的红火，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卫西两口子有啥本事啊，平日里干着农活，偶尔编点竹器卖卖，也就最近这些日子，帮着林秒跑跑腿，多挣几个小钱。就这条件，赵家婆娘开这个口，也太过分了吧？

    这哪里还是分家，这是要分出仇来啊。

    有几人看不过去，帮着劝说，让赵老太别提什么买房钱了。儿子大了，家里父母给儿子准备房子，一向就是村里的规矩，也只有那实在破落、上不得台面的人家，才会冲自己的子女那样斤斤计较。而且，十块钱养老费，也太多了，村里基本水平，也就每个月给父母四五块啊。

    但赵老太不，说出去的话，成气人了。

    “要么答应，分家；要么不答应，给我彻彻底底老实呆着。自己是什么身份，就得认清楚，别看着人家要飞了，就也想跟着飞。一只癞蛤a蟆，能飞到哪里去！”

    李红梅懵了。那吃吃的疯笑，也缓缓凝在了她的嘴边。好不容易，终于逼得婆婆松口，答应分家。可一下要拿出的两百块钱，却像是一颗巨石，压着她，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凭她和婆婆相处这么多年的经验，她都可以想象到，她现在若是不能应下，回头，婆婆会十倍百倍地压榨她，更甚至断了她和卫西的挣钱路子。

    因为，她用婆婆最宝贝的小儿子来威胁婆婆，这已经惹恼了婆婆。

    可是，她哪来的两百块钱？

    她没有！

    她也借不来！

    她完了！豁出去，拼尽力气，可还是没希望，不能改变这一切。完了，她完了，她没用，好没用……

    热烫烫的泪，沿着那被寒风给吹得有些开裂的脸，急冲冲地流了下来，滚过那露出肉的缝隙，留下犹如滚着盐的疼……

    真疼啊！

    她泣声，双手紧握，狰狞到都发白了，双眼也肉眼可见地一下灰暗了下来，不再有光。

    “答应她，答应分家，两百块，我帮你借！”

    突然传送过来的清脆的女音，犹如一道仙乐，猛地扎入了李红梅的心里。

    李红梅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闻声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张好像在发光的脸。那张脸上的一横一竖，一眉一目，是如此熟悉，如此亲切，亲切到，让她的眼泪，落得更欢了。

    可这次，她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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